第10章

嘴唇下的觸感很熱,是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雲織的反應神經像是被迫凝滯,無限減慢的幾秒之後,她腦中才“嗡”的一響,血液沖上臉頰,四周喧鬧都成了拉長的白噪音。

雲織用力抵住輪椅靠背,慌忙擡起臉,從秦硯北耳邊移開。

她手背壓著唇,一時說不出話,心臟在胸腔裏劇烈跳著,震到肋骨發疼,腦中裝滿的只有一件事。

秦硯北會不會弄死她。

剛才她站得太靠前,沒注意到該有的分寸,秦硯北只是正常側過頭,平白無故就被她侵犯了,實打實的褻瀆天威。

雲織沒有跟人這麽親密過,心裏又忐忑秦硯北的反應,羞恥不安交雜,臉上的血色遲遲褪不下去,小聲說:“秦先生……”

抱歉和解釋的話沒等講出口,秦硯北就意義不明地低笑了一下,森冷又懶倦。

雲織一怔,以為這次徹底把他得罪了,報恩的事還沒怎麽開始,就被一個意外全盤搞砸,她有點鼻酸,睫毛低垂下去,眼窩輕微地灼燒。

秦硯北看了她一眼,好笑地淡嗤。

不是挺有能耐的嗎,怎麽吻個耳朵就難為情成這樣,鼻尖眼圈都紅了,值得這麽激動?

他借著活動現場變幻的光影,隱藏住自己顏色已經明顯不正常的右耳,擡了擡眉,淡聲說:“四叔專程繞過來,倒是不嫌辛苦。”

雲織的酸澀突然就忍了回去。

……秦硯北的針鋒相對好像不是沖她?

這時候腳步聲已經清晰到耳邊,雲織轉過頭,看見中年男人走近,雖然對方年過四旬,但保養得當,穿著正裝氣質儒雅,嘴邊含笑,眼角皺紋不深,外表無論怎麽看都是文雅可親的和藹,可雲織第一直覺就是稍稍退後了一步。

聯想起剛才秦硯北口中的四叔,雲織大概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可能是這兩天聽唐遙講了很多秦氏內部的八卦,她又自動把自己歸入了秦硯北的陣營,莫名覺得這位秦四叔絕對不是表面上的良善。

秦硯北擡眼看向秦震,但雲織始終在他的視線範圍裏。

她的細微表情鄭重了很多,腳步後錯代表恭敬或者懼怕,這些本能反應,都在一步一步印證著她跟秦震背後的聯系。

秦震手臂上搭著大衣,略俯下身,關心地輕碰了一下秦硯北腿上的薄毯:“硯北,剛出院才幾天,你應該好好休息,早點把傷養好回到集團,別讓你爺爺擔心,這種露個臉就可以的活動,沒必要你親自過來。”

秦硯北唇邊微勾:“想多了,我不過就是打發時間,反正腿傷得重,沒有一年半載估計離不開輪椅,集團裏大事小事還是要四叔費心。”

秦震眼角細紋一展,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試圖去掀開那條薄毯的手,目光往雲織身上轉過去,定了片刻,鏡片後的雙眼含笑,顯得意味深長。

雲織有點不明所以,但這樣面對面站著,她才發覺秦震有些眼熟,以前應該在哪見過。

仔細回憶過去幾個月有印象的陌生人,雲織恍然想起來,剛入冬的那段時間,她每天從畫室回宿舍習慣走一條偏僻小路,偶然遇見過一輛灰色越野車,她經過的時候,後排座車窗降下來,裏面的中年男人微笑著朝她問路。

對方態度好,她當然禮貌回答,交流大概也就兩三分鐘。

既然有過一面之緣,看秦震現在的意思,應該也是把她記起來了,再不打招呼未免顯得怪異,所以雲織淺笑了一下,朝秦震客氣地點了個頭。

秦震既沒回應,也沒和她說話,好像剛才的特殊關注,只是為了讓雲織和他主動打招呼。

在秦硯北眼皮底下跟雲織建立起隱秘微妙的牽連後,秦震目的達到,不再看她,推了推眼鏡對秦硯北說:“硯北,難得見你身邊跟個姑娘,挺好。”

秦硯北漫不經心擡起手,雲織秒懂,火速掏了掏外套的兜,把早就給他準備好的杯子雙手遞過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他指腹摩挲著杯子,語氣疏懶:“四叔這話說的,不好我能留麽。”

雲織看不透秦家這兩位的暗潮湧動,只是滿心羞恥,嚴重懷疑剛才她吻上秦硯北耳朵的時候,被人家四叔給親眼看見了。

秦硯北余光刮過她。

看她這點出息。

因為吻他被秦震目睹了,能順利交差,就高興得臉色通紅。

還當著他的面,跟秦震又笑又點頭的,當他瞎?當他看不出她板上釘釘是秦震的人?

如果不是他縱容,主動靠過去允許她親,她現在只能提頭去見,哪還有機會在這兒安然無恙地回味那個吻。

秦硯北態度冷淡,周圍又一群圈內人明裏暗裏打量著秦氏內部的關系,秦震沒有多留,端了杯酒告辭,起身去應酬。

活動也隨之開始,台上的節目一波接一波演著,到處都是音樂鼓掌聲,但秦硯北被嘴唇碰過的右耳,始終像蒙著一層厚重的紗,把其他雜音隔絕,只剩不斷地放大心跳和血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