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扇狹小的石磚空隙之後,陸起戎奄奄一息地被懸扣在木架之上。

往日俊逸清秀的城陽王,如今渾身遍布傷痕,縱如死囚般狼狽,依舊高昂著頭,不願屈居獄卒威脅之下。

即便滿身沾滿血汙,依舊透著從容的氣魄。

然而秦觀月並不知道,在嚴刑指下,陸起戎已經將大部分事情吐盡。

秦觀月緊緊捂著嘴,才勉強忍住胃裏的翻湧。在憐惜和驚詫之外,她更多地感受到恐懼。

燕帝還在,陸起戎身為王親,打得是清君側的名號,無論如何顧珩也應該顧及他的身份權位,怎能像對待普通禁犯一般這樣對他。

隱約間,她聽見獄卒開口問道:“你與秦國公是否早就謀劃要將貴妃送入宮中,為你們所用?”

秦觀月心中一緊,屏息聽著。

陸起戎用盡力氣,發出了一聲嘲弄的冷笑:“可笑。”

陸起戎心裏清楚,落在顧珩手中,他再無翻身的可能。

籌謀多年,他在邊關受盡風霜,隱匿鋒芒悉心布局,盡毀於一旦。

他將秦國公與陸起章視作左膀右臂,誰知最後敗也敗在這二人身上。

如今落到這般地步,除卻無盡的悔恨之外,他還有未解的疑慮。

顧珩究竟用了什麽樣的手段,能讓秦國公與陸起章紛紛倒戈。

他不禁想起秦觀月的笑語,眸色漸漸黯淡了下去。

成王敗寇,雖心有不甘,他也不是輸不起的人。只是每每想起秦觀月,心中總有些說不明的酸澀。

他到底辜負了她的希望。

當然,如今他已是階下囚,他不會在任何人袒露這樣的心聲。

陸起戎慢慢地擡起頭:“相較於大業,女人又算得了什麽。我的確是想利用她,但如今看來,大業之所以傾頹,就是因為我不該招惹這個女人。”

秦觀月坐在馬車上,顧珩反常地沒有為她再遮上雙眼。

但秦觀月知曉,這並不是因為顧珩大發善心,審視了自己的行舉,而是因為他想看她的糗態。

當聽見陸起戎親口承認他只是利用自己之後,秦觀月有那麽一瞬的失落。

她以為她會落淚,但想象中的悲戚並未到來,只是心裏空落落的,反而像是懸在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這樣也好,原本她對於陸起戎的敗還有些期望,總是掙紮著想要從顧珩的手中逃離。

如今看來,天下的男人並無不同,即便是陸起戎,也不外乎如是。

若是硬要說有甚麽讓她不悅的地方,或許就是剛才的那一幕,顧珩也在身旁,陸起戎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被他聽見了。

此時顧珩還不知如何的得意,又要拿什麽樣難聽的話來諷刺她遇人不淑了。

她感受到顧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佯裝未覺般低著眸,只撫玩著手腕上的金銬。

果不其然,半晌之後,顧珩輕飄飄的地響起在耳邊:“親眼看見了,失望嗎?”

“要不要與我賭一賭,王勛之位與你,他會選誰?”

秦觀月心裏發悶,冷笑幾乎要溢出唇角。

“他如今身陷囹圄,選王位或是自由也是常人之舉,我不會怨他。”

顧珩的目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他辜負你的期望,利用你的情意,你都不怨他,為何對我卻如此苛刻?”

顧珩猛地抓住秦觀月的手腕,引起金銬一陣響動,秦觀月被那雙眼盯得渾身一顫,嚇得不敢再說話。

“他不過是挨了幾頓鞭子,廢了雙腿,就什麽都招了,愚笨的懦夫,也值得你托付?”

秦觀月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但陸起戎雖不及顧珩才智風骨,可至少他沒有逼迫過自己什麽,至少輪不到顧珩作此評判。

當初顧珩被囚清平觀的時候,不也是對她有所隱瞞嗎?

她低垂著頭一言不發,良久醞釀出幾滴淚來,欲墜不墜地在眼眶裏打轉。

“他對我是虛情假意,珩郎又有幾分真情呢?”

顧珩像被這句話燙了一下,霎時愣在了原地。他緊緊盯著秦觀月,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在她面上忖度,仿佛想要看清這美艷皮囊下究竟藏了什麽。

良久,他緩緩松開手,聲音略帶沉啞地開口:“月娘,你當真這麽覺得?”

秦觀月即便真這麽覺得,在此刻的氣氛下也不敢承認。

她沉默了一會,將雙手高高擡起在顧珩眼皮底下,撒嬌似的說道:“珩郎,這銬子磨得我手腕好疼。”

“所以?”顧珩的面色緩和了些,語氣仍然不善。

明知故問。

秦觀月目含惱怒地盯著顧珩望,顧珩不為所動,目光淡淡地回望她。

二人僵持良久,最終還是秦觀月泄了氣,輕聲撒嬌道:“我小小女子,哪裏逃得出珩郎的手掌心,珩郎何必這樣防著我。”

顧珩冷笑了一聲:“是嗎?上次的迷神散不是你給我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