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枚銳箭幾乎是沖著她來,掀起一陣疾戾的寒風。

秦觀月想要躲,卻只感到兩腿似灌了鉛般沉重,她的背脊沁出冷汗,只能像根木頭般佇立在原地。

眼看那箭鋒就要刺向她,一只手倏然抓住她的衣袖,穩健的力道將她向後一扯,秦觀月的後背撞上了寬闊的胸膛。

那枚箭擦著她的玉頸掠過,直直紮進柴門,柴門顫了三下,才歸於平寂。

“月娘。”

秦觀月尚沉溺在適才的驚恐中,直到顧珩的聲音才頭頂響起,她才愣愣地轉過臉望向他。

顧珩也沒料到今日這番變故。他的確是著賀風在密宮安排了箭手,以防有生人闖入。也的確吩咐過箭手看好她。

但天地可鑒,他絕沒有讓他們將弓箭瞄準她。

好在今日他來得恰是時候,若是晚了一刻。

顧珩抿了抿唇,不敢再往下想。

秦觀月心中驚怒交懼,好像有滿腔的話想要抱怨,但到最後,只化成了眼底盈盈的一滴淚。

“丞相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那滴淚欲墜而不墜,只濕漉漉地在眼眶裏打轉,顧珩心神一顫。

秦觀月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頸部的一陣刺痛,顫顫地伸手摸了摸,再將手指伸回眼前,卻看見指尖上沾了紅艷艷的血。

顧珩似乎想要解釋些什麽,可他看見秦觀月纖薄的身子在風中微微顫了顫。

秦觀月只感到一陣眩暈,雙眼一黑便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在昏睡不醒的日子裏,秦觀月曾聽見顧珩處置那名箭手和侍女的聲音。

他一如往常般果斷決絕,不顧及他們聲嘶力竭的求饒,只是毅然地命令了下去,就要了三條人命。

秦觀月感到渾身發燙,像是墜落在一片深海裏,四周都是寂靜的黑暗,她想要開口說話,想要睜開雙眼,卻都是徒勞。

顧珩將朝務盡數帶入密宮批閱,每日除了去燕帝處為其念誦道經,其余的時候都在清平觀陪著秦觀月左右。

秦觀月發熱不退,顧珩只得請了孫太醫來替秦觀月診斷。

孫太醫是顧珩親手拔擢上來的,醫丞眾人之間,顧珩也只對他放心。

孫太醫提著藥箱,低著頭進了清平觀,本以為是替丞相把脈,卻不想被引入內室,看見帷帳後露出了一支纖白潤嫩的手臂。

孫太醫頓時額角冒了冷汗。

他跟了丞相十幾年,還從未聽說過丞相的屋子裏會藏著女人。

孫太醫不敢多問,只是低著頭裝作沒看見地替那女子把了脈。

他搖了搖頭,眉頭緊鎖:“這位娘子應是受驚過度,加上體質虛乏所致。”

“體質虛乏?”顧珩掃了一眼榻上虛弱的人。

自從她被囚在密宮,確是沒有好好吃過幾頓飯。每日只淺嘗幾口清粥就說沒胃口,放下筷子再也不肯多吃。

顧珩摩挲著袖口,不知在想些什麽。

孫太醫臨走前開了幾副藥,吩咐一定要給秦觀月按時服下。

可秦觀月並不領情,雖然還沒清醒,但似乎能察覺這藥味的苦,無論侍女如何小心喂藥,她都皺著眉不願意喝,藥壓根喂不進去。

其實在孫太醫問診的時候,秦觀月就已經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了。

在那場噩夢裏,陸起戎帶兵闖入密宮,卻被密宮宮檐上暗藏的箭衛暗算,千萬支密箭刺穿了他的鎧甲,鮮血流滿了密宮。

她在夢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叫,而顧珩只是在一旁負手望著她,靜靜地看著她的崩潰。

等她哭得沒有力氣,只能癱坐在地上的時候,顧珩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望向自己。

夢裏,顧珩的聲音如往日一般冰冷,沒有任何的情感。

他幾乎輕蔑地對著她說:“我早已說過,只要他敢踏進密宮一步,他就會死。”

夢裏的恐懼仍在眼前,秦觀月不敢在此時睜開眼,她甚至永遠不想醒來。

她本以為顧珩只是怕她逃走故意嚇她,卻不曾想他是真的在密宮布下了箭衛。

那支箭擦著她的脖頸掠過,差一點就會穿透她。

即便早已有侍女為她脖頸上的傷口敷了藥,但那傷處傳來的痛還是在時刻提醒著她的莽撞。

她不能再試圖以卵擊石,若是顧珩真的氣急要殺了她,那娘親該怎麽辦?

她要假意順從顧珩,再找機會逃走。

那名小侍女跪在她的榻邊,看著這藥汁不斷從秦觀月嘴邊流出來,急得都快要哭了,生怕丞相降罪她。

顧珩在一旁看著,眉頭漸漸鎖在一起,低嘆了口氣。

真是難伺候的嬌貴人。

“給我吧。”

顧珩伸出手,小侍女感恩戴德地將藥碗遞到他手裏,而後退到一旁小桌前站著,默不作聲地盯著顧珩看。

“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顧珩走到榻邊,淡淡掃了她一眼。

小侍女支支吾吾道:“奴想看看丞相有甚麽好法子,以後也學著丞相的法子替娘子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