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墨深重的夜色中,秦觀月看不清顧珩的神色,但她感到手腕桎梏的力量正緩緩松弛。

像是急於逃離一處險境,秦觀月決絕地將手腕從顧珩掌心抽離,不帶一絲眷戀。

顧珩默了默,緩緩地收回了那只懸在半空的手。

道法自然,尋求少私寡欲四字,顧珩往日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自從知道秦觀月的背叛之後,他無數次想要像最初他對待秦觀月一般,決絕而無情地離開。

這樣虛偽輕浮的女子,不值得他再沉其中。

他想要裝作不在意,但最終還是對秦觀月動了惻隱之心。

“淑貴妃已經知道了。”

秦觀月不免一怔,未落盡的淚珠凝結在眼底,化成駘蕩的秋波。

“淑貴妃,她知道什麽?”

顧珩擡起眼看著她,像是自嘲般笑了聲:“你我之間的私情。”

他特意用了刺耳的字眼,私情。

見不得光的關系,似乎永遠只能爛在陰暗的泥淖裏。

秦觀月明顯著急了起來,竟然願意主動走近一步:“那陛下知道嗎……”

“陛下現在時昏時醒,暫且不知她是否與陛下提起。總之,你要小心。”

顧珩告訴她這個消息,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她久久不能平息。

淑貴妃怎麽會知道?燕帝又知道多少?

細細一想,近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行徑似乎有了答案。

難怪淑貴妃會主動同意讓她去燕帝榻前侍疾,原來是她早就設好了局,只等著自己往裏跳。

一簇無名火在體內灼灼燃燒起來。

眼下她與陸起戎才剛有些進展,若是淑貴妃將此事告知燕帝,甚至傳到陸起戎的耳朵裏,豈非一切設計都將毀於一旦?

淑貴妃不除,終究是威脅。

這件事,也只有交給顧珩去做。

“我不過一片浮萍,縱然淑貴妃真要置我於死地,我也沒有怨言。但若此事危及珩郎聲名,我縱百死也難心安。”

秦觀月微偏娥靨,露出半壁雪白流暢的頸線,她悄悄打量了顧珩一眼。

顧珩平靜道:“我不在意。”

“淑貴妃的事,珩郎預備怎麽處置?”

“月娘,你只要好好待在我的身邊。這些事,你不必煩憂。”

秦觀月心中一凜,不由得想顧珩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她此時顧不得這些,只想著先借顧珩的手除去淑貴妃才是真。

她笑著應了,聲若桃花般甜蜜。

“我自然是要陪在珩郎身邊的。”

顧珩想讓秦觀月留下,秦觀月以侍疾為借口推拒了,她看見顧珩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好在顧珩沒再強求,她便徑自走了。

翌日城陽王進了宮,秦觀月得了消息,刻意換了身顏色清麗的衣裳。

她用鉛粉在唇上淺淺覆蓋一層,只在唇心點了胭脂,在眼下抹了些淡淡的胭脂粉痕,使模樣看上去因侍疾勞累而有些憔悴,生出楚楚可憐的姿態。

燕帝病況愈下,如今有時半天昏迷不醒,有時甚至會說些胡話。

越到了油盡燈枯的關頭,燕帝越將長生的期望全權寄托在顧珩的煉制的丹藥上。

他趁難得的清醒時央求顧珩多煉制一些丹藥,似乎只要如此,他便能求得長生。

秦觀月覺得燕帝可笑,但的確燕帝每次服完丹藥,便似乎有些好轉。

她不知道這丹藥裏究竟有甚麽成分,只覺得是顧珩故弄玄虛的東西,也只有燕帝這樣愚妄之人才會相信。

但至少此時她也不希望燕帝崩逝,她不想殉葬,陸起戎也需要時間。

燕帝用完早膳不久,就又昏睡了過去。

秦觀月在他榻邊侍奉,迷迷糊糊間,燕帝握住了她的手,口中喚著琇娘二字。

秦觀月好不容易才將手抽出來,便聽得身後打簾聲起。

她回首望向殿外,看見陸起戎緩步走入殿內,相視之際,陸起戎向她笑了笑。

陸起戎看見秦觀月的眼周微微發紅,想必是照顧皇兄過於疲乏,難以安睡引起的。

不知為何,他感到心間隱隱作痛,生出些許憐惜。

最初接近秦觀月,他的確目的直接,只是因為她是秦國公的女兒,可以利用。

他以為這些公侯之女,總是嬌蠻任性的,他對這些錦衣玉食的嬌養小姐,從來沒什麽好感。

但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才發現秦觀月並非他想象中的那般。

她柔如一陣清風,輕緩而知禮地拂照著他人。她恪守多年信奉的禮教規矩,卻願意為了他而破戒。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能禦極稱帝,似乎他也願意讓秦觀月成為為自己侍奉床幃的女人。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他如今要的,是她身後的力量。

秦觀月扶著榻邊站了起來,似是有些腿麻,一時踉蹌。

陸起戎正好站在她身側,便伸手攙扶了一下。

“娘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