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頁)

馬車內沒有回聲,寂靜而肅穆,與周遭熱鬧的氣氛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顧珩的眼神冷得仿佛結霜一般,一聲脆響下,他生生握斷了手中的玉拂塵。

青簾馬車緩緩駛出長街,而街邊的兩人並沒有因身後的微悄動靜而被打擾。

直到顧珩的馬車遠去,陸起戎身邊的侍從才捧著雙新買的繡鞋跑到二人面前。

秦觀月適才不慎踩進了水窪中,濕了鞋面,汙水滲進鞋裏,沁著透骨的寒。

陸起戎當即讓侍從去買一雙新鞋,自己則褪下外衫鋪在地上,讓秦觀月脫下濕鞋踩在上面。

秦觀月最初自然是推拒,但拗不過陸起戎已將衣衫褪下。

她只得攙攬著陸起戎,由墨隱為她脫下濕鞋,踩在了他的外衫上。

小廝送來了新鞋,墨隱為她換上,她才含羞推開陸起戎的懷抱。

墨隱捧起陸起戎放在地上的外衫,那衣料華貴的外衫上被濕鞋的泥汙弄臟。

秦觀月有些不好意思,陸起戎看出了她的窘迫,搶在她前面開口。

“這衣裳穿了幾年了,我早想換件新的。今日它能為月娘盡最後一點效用,也算是值得。”

秦觀月也沒再多說什麽,笑了一下:“王爺昨日說要帶我看樣東西,是什麽?”

陸起戎俯下腰,輕聲在她耳邊低語幾句,秦觀月默聲應允。

陸起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長街的盡頭。

與顧珩的寒涼不同,陸起戎的手溫熱滾燙,像是溫熱的火爐。

夕陽垂落在二人身上,像為其渡上一層暖黃的輕紗,溫暖而美好。

陸起戎帶著秦觀月來到長街外的一處私宅。

宅子外門高深,門口立著兩尊石獅像,白墻黑瓦,看上去與街上其余高宅並無不同。

陸起戎讓侍從與墨隱在大院等候,自己則牽著秦觀月來到右邊的小屋。

一進屋,秦觀月便看見一幅墨松圖。

陸起戎走到畫前,掀開那幅畫,不知觸碰了墻面何處,一道暗門吱呀著緩緩向兩邊推開。

“月娘,跟我來。”

暗道兩側皆有昏暗光束,但不足以照亮暗室。秦觀月只能緊緊牽著陸起戎的手,提著裙擺小心地往前走。

到暗室盡頭,面前倏然一片光明。

足以容納二十人的高台上,圍繞著一圈錦燈。

高台的正中,立著兩個被黑布蒙起的木架。木架及人高,卻不知黑布下隱藏著什麽。

“這是什麽?”秦觀月拾階登上高台,與陸起戎站立在木架面前。

陸起戎輕聲一笑,眼底依舊如往日溫柔。

他伸手扯下黑布,秦觀月頓時愣在了原地。

顧珩回到清平觀後,就徑直走向流雲居,不讓任何人進入打擾。

賀風在馬車的座椅上發現了那枚斷成兩半的玉拂塵,驚駭不已。

這枚玉拂塵是當年張真人贈與丞相的道家法器,世間無二。

張真人不僅是丞相的恩師,更是丞相的義父。當年丞相父母雙亡,流離失所,是張真人將他收入觀中,撫養長大。

如今張真人駕鶴西去,僅留下這枚玉拂塵尚可憑借追念。

顧珩坐在浮雲居的花梨木長案前,室內未點燭燈,他陷落在環室陰翳之中,背脊僵直,像是一樽緘靜的佛像。

他還記得當初秦觀月就是在這間流雲居內,低俯下那具柔軟的身子,楚楚可憐地趴伏在他的膝上,擡起朦朧的淚眼,向他訴說著她可憐的身世。

彼時,她瑩潤的紅唇中吐露著卑憐的話語,她求他放過他、憐惜他。

後來她同樣用這幅神態對他訴說情話,一次又一次地蠻橫失禮,不顧他的意願就闖進他克制多年的人生,誘他失去自控,拉他墜入深淵。

這麽多年來,他早就習慣獨來獨往,並不覺得孤獨。如果沒有秦觀月的出現,他還會依舊這般十年如一日的過下去,直到完成未盡的大業,直到死亡。

他早就看透她是怎樣心機深沉、滿眼利益的女人。甚至於她從第一次的接近就帶著目的——她要他的庇佑,要他救出她的娘親。

可是他還是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以至於相信了她的謊言,竟也有些向往起與她一起在京郊的宅子中過上平凡的耕織生活。

他留意著她隨口提起的一句話,在受盡欺辱的日子裏,還想著購置下這座宅子,滿足她的心願。

她的口中到底有幾句真話?那時在行宮的奇石林,她說他與城陽王並無瓜葛,到底是真是假?

而今看來,盡是笑話。

顧珩在清平觀軟禁的幾日,每日飯食不足,落下了胃疾。今日久未進食,此刻顧珩只感到胃中寒氣蒸騰翻湧,一陣陣針紮似的刺痛。

他坐在案前良久,直到手腳冰涼,嘴唇發白,才緩緩地扶著椅把站起身。

他點燃了燭火,從袖中掏出那枚地契,將其湊近燭舌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