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矜持一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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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母轉頭, 愕然看著司瀅:“你方才……說什麽?”

“老夫人,我說楊廠公是我兄長。”司瀅把話重復一遍:“是親兄長。”

她既坦白,便是不覺得有遮掩的必要了,謝枝山也只好將事情與母親和盤托出。

聽完之後, 謝母啞了許久。

她臉上來回變了幾道色, 最後一咂嘴:“哦, 親兄妹啊……”又仔細看了看司瀅:“倒不大瞧得出來,你們一個隨爹一個隨娘?”

司瀅笑笑說:“興許是吧,哥哥說我和阿娘生得有幾分像, 不過我沒見過我阿娘,也不大曉得她什麽模樣。”

人生好像沒有過這樣艱難的時刻, 謝母眼眉都僵了僵,片晌哦一聲,強行共情道:“我也沒見過。”

見司瀅驚訝, 她夷然地揣起袖來:“很奇怪麽?我跟太後都是奶嬤子拉扯大的, 太後年長我兩歲,雖見過母親, 但早也忘光了……”

於是娓娓道來,謝母與太後這對姐妹的一些過去,司瀅也聽到了耳裏。

母親早亡,父親是個六品京官,錢少事多的職,很少著家,更不懂怎麽養女兒,於是幹脆都交給各自的奶嬤帶。

他唯能盡的心, 就是不給女兒找後娘。

姐妹兩個長到玉立的年紀, 姐姐還沒信, 當妹妹的先被相中,嫁進了這謝府。

同年末,姐姐被選入宮,定了才人的位階。

都是高嫁,雖說入帝王家聽著更風光些,但一個是將軍府少夫人,一個是帝王妾室,差別還是有的。不過姐妹二人感情好,沒哪個會嫉妒哪個,反而是各自關切與幫扶。

也是憑借這將門的背景,宮裏的姐姐才能一階階地升,晉位之途沒有太大阻礙。

畢竟帝王寵愛固定重要,但僅憑六品官員女兒這個身份,怎麽也到不了皇貴妃的位階。

“想當年在閨中,我與太後也是形影難離的。”憶起往昔,謝母眼底銜笑:“她生得好,出門便招人的眼,還有流著口水跟在後頭的,全靠我給罵走了。我功課不行,女紅也不愛學,常被父親和夫子罰,也都賴她替我求情。”

司瀅倒了盞茶,老太太接過來潤了潤喉,又繼續拍著膝頭:“我跟太後生辰只差個把月,那時候家裏操辦生辰宴太費勁,所以我們幹脆選了中間的日子,合在一起辦……那會兒有商有量,什麽話都說得。”

到這裏都還是溫情居多,然而語氣一轉,立馬哂笑起來:“父親走後,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可這又如何?到底是身居尊位的人,弄起權來,哪裏還記得這些年的姊妹情?”

司瀅低下頭,搓了搓手指。

這樣直接說出與太後有嫌隙,也是真沒拿她當外人。

嗟嘆之後,又聽老太太道:“不管怎麽說,認回來就是一樁幸事,而且司禮監也不是哪樣人都掌得了的,能上那個位置,楊廠公必然有過人的本事。單這一點,你家裏人也該覺得臉上有光。”

是極熨帖的話,司瀅正要道謝,老太太卻還沒說完:“所以太監不太監的有什麽重要?多少男人齊全著身子卻碌碌無為,再有八方助力,也是爛泥扶不上壁!”

這話太出格,謝枝山無奈地喊了聲母親,招來老太太橫眼:“又沒說你,急個什麽勁?”

舌頭像一下給剪掉,謝枝山被懟到無言,再對上司瀅的視線。

她嘴角拱了拱,眼珠子拐了半個圈看向別處,卻怎麽也掩不住那份幸災樂禍。

所以沒成婚的壞處就在這裏,聽到這種話也不知憂,吳下阿蒙,四六不通,謝枝山無奈地想。

“那你們怎麽打算的?廠公會把你接走?”謝母問司瀅。

司瀅照實答道:“哥哥說可能得過些時日,等他把手頭事情處理好了,府裏也著人安排妥當,便來接我。”

那就是肯定要走的了。

半道殺出個舅兄,謝母有些替兒子發愁。想了想,又叮囑司瀅:“你記我一句,再親的人也要留個心眼。別說你同楊廠公才認回來,就算打小一起長大的,也可能不顧手足情誼,狠手說下就下。”

司瀅聽出來了,這是在暗指太後。

“母親。”謝枝山眉間一斂:“他們兄妹才剛相認,怎好說這樣的話?”

見兒子撂了嘴角,謝母這回沒那麽硬氣了,訥訥地應了聲:“我不過有感而發,又不是存心搬唆……”

“老夫人心意是為我,我省得的。”司瀅連忙打圓場。

謝母嘴角微動,雖沒說話,心裏卻很受用。

所以家裏就是不能缺個兒媳婦,緩解氣悶也好,居中調停也罷,都比母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要來有意思得多。

打岔幾句,打扇的打扇,喝茶的喝茶,氣氛漸漸松泛下來。

猜到他們母子許有些私下裏的話要說,司瀅沒再多作逗留,借口要回去洗把臉,離開了陶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