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尾聲(第2/3頁)

這宅子,唐榆一天都沒住過,現下卻也是靈堂了。

為他尋的那些書依舊堆在書房和庫裏,她拎著那紅包袱隨意挑選了幾本,又名花晨取了壺久,亦步亦趨地走到了他的牌位前。

那裹著骷髏的報復亦被她供到了香案上,接著她在蒲團上落了座,邊倒酒,邊在銅盆裏燒書。

她的酒量本不算多好,烈酒入喉,一下子將她辣出眼淚,她咧著嘴笑道:“唐榆,我給你報仇啦,你看得見嗎?”

銅盆裏火星兒撲簌,書頁緩緩化為灰燼,她邊哽咽邊笑:“我給秦家和唐家都報了仇,那昏君……那昏君的頭骨我給你帶來了。”

“可是你怎麽不在了啊……”

她按捺不住,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秦家滿門離世的時候她才三歲,心下雖有濃烈的恨意,卻因年紀太小,不曾想過其他。

但唐榆死時,她心裏卻有深深地無力感。

過了這麽久,她本以為那份無力已然淡去了,現下它卻突然而然地又侵襲過來,喧囂地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這才發覺,這份痛是永遠不可能淡去的。她甚至始終沒能完全接受他已然離世的事實,總會在不經意間幻想他在下一刻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渾渾噩噩地哭,渾渾噩噩地灌酒。本就已筋疲力竭的身子很快便支撐不住,她毫無意識地靠到那供案一側,倚著案桌,不知不覺地昏睡過去。

睡夢裏,她夢到秦家,也夢到唐榆。她夢見很多年前的那個深夜,唐榆將擔驚受怕的她擁進懷裏,緊緊抱住。

翌日天明,剛攻入京城的新帝第一次策馬離宮,一路飛馳至那處掛著“唐宅”牌匾的院門前睡著。

美人還在正廳的桌邊睡著,宮人們不敢貿然進去攪擾,立在門外手足無措。見聖駕忽至,每個人都屏息跪了下去,眼睛都不敢擡一下。

衛川邁進屋門,擡眸望了眼那靈位,自顧奉了香,才去抱秦菀。

秦菀毫無意識,一時也辨不清是睡過去了還是昏過去了。他嘆息一聲,抱著她出門,身側的宦官忙迎上來,遲疑了再三,還是小心地勸道:“陛下,秦娘子這個樣子,若冊立為後,不免遭人議論。”

衛川睨他一眼,面色淡然:“後位不當是她的枷鎖,這種話不許再說。”

那宦官聞言縮了下脖子,衛川大步流星地走向馬車,將她送進車廂,吩咐花晨小心侍奉。

回到宮中,秦菀仍舊沒醒。

不知是不是數年積攢的疲憊一起湧來,她一覺睡了三日。再醒來時聽聞衛川已然登基,改國號為“晟”。

秦菀聞之沒有太多的反應,意料之中的事,不足為奇。

花晨一壁給她為著安神藥一壁告訴她:“從前的恪貴妃封了恪儀夫人,陛下在皇城裏給她挑了處極好的宅院,佳悅公主都贊嘆不已;祝娘子……暫且還在宮裏,說得等您醒來才能放心走。余下的嬪妃大多已離了宮,陛下沒為難她們,讓她們另行婚嫁。”

秦菀點了點頭,按著太陽穴道:“思嫣呢?”

“已回家了。”花晨抿唇,“奴婢按您的吩咐將公主送了過去,四小姐哭了一陣,後來說公主是個命好的,日後就有兩個母親疼她了,等局勢再安定些,就帶她進宮來看您。”

秦菀淡淡垂眸:“誰說我要住在宮裏了?陛下說的?”

“陛下沒說。”花晨搖頭,“陛下說您沒點頭,他不能強留您。讓奴婢告訴您,若您想回徐家也好、在京裏另尋住處也罷,都聽您的。”

秦菀舒氣,笑了笑:“他是君子。”

“是啊。”花晨喟嘆,打量著她,委婉道,“要不……娘子再仔細想想?反正陛下也不催,您慢慢拿主意就是了。”

秦菀沉默以對,沒答花晨的話。倒是三日後送祝氏出宮時,祝氏也提起此事,直言不諱地對她說:“我瞧新帝是個可靠的人,你不如就答應下來。反正就算有什麽麻煩,他也會護著你的。”

秦菀只得說:“容我再想想。”

祝氏嘖了嘖嘴,又言:“你若不打算答應,前幾日殺廢帝是讓我做障眼法又是圖什麽?別自欺欺人了,我瞧你就是心裏也喜歡他呢。”

“我是喜歡他。”秦菀坦然承認,轉而卻說,“但那障眼法,還真不是為了誆他的。”

她只是在宮裏待了太久,習慣於做這樣的遮掩了。

更何況就算不在宮裏,這場戲也並不白做。世人總是不喜歡女子太過狠厲的,不論她背後有多少仇怨,那種事傳出去都會讓她飽受議論。

所以,她但凡還想留在京中,就最好有人替她去擋一擋。祝氏既要離京去江南,這事交給她便正好,她日後橫豎都會隱姓埋名的過日子,不會有人在意她做過什麽。

清晨的朝陽下,二人立在宮門前,各自沉默了許久。祝氏在某一刻忽而笑起來,攥住秦菀的手,道:“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咱們相識一場,便是一輩子的姐妹,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就來個信。當然,沒信更好,若沒信我便知你過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