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吃醋(第3/4頁)

言畢就見小哲子松了口氣,如蒙大赦般告退。

徐思婉走出霜華宮,沒乘步輦,不疾不徐地散著步走向紫宸殿。秋日裏天黑得早了,各處宮苑都已燃起燈火,幽幽的暖黃乍看溫暖,細觀卻透出一股說不清的淒清。

許是太久沒有細觀過這樣的夜色,徐思婉走在其中,深深地緩氣,心下生出一股莫名的低落。再仔細想想,這種低落原是一直伴著她長大的。

她因而時常會想,若她不那麽早慧該多好。若不那麽早慧,三歲的孩子理當什麽也記不得,爹娘又待她視如己出,她便也可如尋常人家的姑娘一樣,在父母的疼愛下歡歡喜喜地度過一生。

可她偏偏什麽都記得。

記得祖父的悲慟不甘,記得幾位叔伯長輩吊死在廳中的身形,也記得抄家那日的萬般淒慘。

所以就算爹娘待她再好,她也無法放下那些心事。哪怕受到萬般呵護,十幾年來依舊像走在這漆黑的宮道上一樣,一顆心孤獨得尋不到依靠。

自進宮以來,這份孤單好似淡去了些,因為復仇之路終於近在眼前,每一步都讓她興奮。尤其是看到鮮血與死亡的時候,她時時會往他身上去想,只消設想一下,就足以讓她熱血沸騰。

可偶爾安靜下來,她也會生出短暫的迷茫,會辨不清自己的心緒。她時而覺得自己著實是心醉於此的,享受復仇間的每一份快感。時而又覺,自己似乎也有些疲憊與厭惡,厭惡這樣日日戴著面具的日子。

是是非非,虛虛實實。她曾在某個深夜翻來覆去地想思考出個究竟,又在某一刹覺得罷了,多想無意。

人的心最是難辨的,她不必看清自己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只需記得一件事便夠了——她不論是想脫離這樣的日子,還是讓自己離開那份孤獨,都必要報了仇才能辦到。

大仇得報,她才能放過過去,也放過自己。

徐思婉一路沉默而行,到了紫宸殿前,殿中的光火映照出來,終於將這份淒清驅散了些許。她深吸口氣,抽回視線,行至殿門口,朝門邊的宦官頷了頷首:“不知陛下是否得空?”

兩名宦官相視一望,一時似有遲疑,終還是躬身道:“陛下剛用過晚膳,正在內殿讀書小歇,娘娘請。”

“多謝。”徐思婉抿笑頷首,遂步入門中。在外殿中剛行至一半,就聽內殿裏琵琶聲又響起來。

她足下未停,行至內殿門前,兩側的宦官低眉順眼地為她推開殿門,伴著門聲響動,殿中琵琶聲輒止。

孫淑女坐在禦案側旁的繡墩上盈盈望過來,美眸中微有一怔,忙起身見禮:“貴嬪娘娘安。”

“淑女客氣了。”徐思婉垂眸莞爾,自己並不多禮,怡然自得地走上前,直接繞至皇帝身後,俯身伏向他的肩頭,“陛下說好的,晚上到拈玫閣來,臣妾還道能一起用膳呢。誰知都快餓過勁兒了也不見陛下的身影,只得自己先用了,來尋陛下。”

當著孫淑女的面擺出這副樣子,爭寵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他不曾見她如此,不禁露出些訝異,訝異間亦不失欣喜,擡手碰了碰她的臉頰:“朕看折子一直看到傍晚才歇下,就先在紫宸殿用了膳。”

她眨眨眼,又說:“早先送來的那身寢衣,陛下可試了?若有不合適的地方,臣妾還得動手改呢。”

“還沒來得及。”他笑笑,就要起身,“走,朕現在去試。”

說著他就要走向寢殿,卻被她拉住:“君無戲言,陛下說好要去拈玫閣的,不如拿過去試!”

這話落在他耳中倒也不奇怪,因為二人都曾慨嘆過,拈玫閣雖不及紫宸殿氣派,卻遠比紫宸殿溫馨。只是她有意無意從孫氏面上劃過的視線落在他眼中,引得他摒笑。

他並未急著說什麽,只是著人去取了寢衣,轉而吩咐孫淑女告退。徐思婉在她告退時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恰好被他捕捉到。

“好重的醋味。”他的手指刮過她的鼻尖,“你與孫氏計較什麽?是不是還想把朕捆在拈玫閣,你才放心?”

“臣妾不敢。”她低著眼睛,紅著臉笑,“臣妾已在太後面前服侍多日,如今難得清閑一天,只是想多見一見陛下罷了,倒還要被陛下取笑。”

他挑眉:“你自己願意日日守在太後面前,倒還怪朕冷落你了?行,都是朕不好。走吧,這就去拈玫閣,瞧瞧你做的寢衣合不合適。”

說罷他執起她的手,就拉著她出了門。二人並肩而行,她在四下無人時抱住他的胳膊,柔柔弱弱地問他:“孫淑女很好麽?陛下好似很喜歡她。”

他略作沉吟,也不隱瞞:“她琵琶彈得好。六宮之中,的確無人能及。”

徐思婉低了低眼簾:“那若不提琵琶呢?亦或連這琵琶都算上,陛下喜歡孫淑女多一點,還是喜歡臣妾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