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把眼睛閉上

“老師。”

巫良玉在走廊上站了許久, 當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才看到程老爺子拄著拐杖，慢騰騰地從病房裏出來。

他連忙迎了上去, 剛要攙扶他, 才發現自己手裏還夾著點燃的煙, 連忙在垃圾桶上按滅，這才匆匆走過去。

程老爺子擺了擺手, 雖然眼圈泛紅，但他看著精神不錯，心情也很好的樣子, 不像剛過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是黑沉的。

誰也沒辦法體會, 當他得知林星陌出車禍時，那一刻內心的惶恐和害怕。

而現在，總算可以放下心來了。

不過, 在巫良玉湊近時，他還是擡眸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吸煙對身體不好，而且這裏是公眾場所。”

巫良玉乖巧地低頭認錯。

程老爺子看著他這樣, 不禁搖了搖頭, 說道：“陌陌和小毅挺好的，我瞧著, 陌陌也不像是被逼迫的樣子。”

程老爺子畢竟是老一輩的人, 思想傳統, 對近年才通過的同性婚姻一直不太能接受, 所以在聽到林星陌因為家裏的要求, 跟許氏集團的總裁聯姻時，心情是非常不好的。

他這次約他們二人見面，除了有一件東西想歸還給林星陌之外，主要還是為了給他撐腰。

如果林星陌真的婚姻不幸，家裏又不肯為他出頭，那他就算拼了這張老臉不要，也要幫他掙得自由身！

他阮青丘雖只是個畫畫的，但人脈也不少——

因為一輩子沒有結婚，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資助了不少孩子，其中有許多後來都有了大出息，也是知恩圖報的，只是老爺子並沒有接受。

林星陌是他所愛之人的血脈，又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雖分離多年，但在他心中還是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要不是他實在沒有身份和立場，當年語君意外去世之後，他是想過要撫養林星陌的。

但畢竟這孩子雙親皆在，他也沒辦法做到讓他們骨肉分離，最後只能作罷。

那個年代，交通和通訊都不方便，或許是這個原因，林家父母把孩子帶走後，就沒有再回過簡城。

記得第一年年底，過年的時候他一直在期盼著他們能回來，不僅去了信，後來還天天去車站等，但最後也沒有等到人……

慢慢地，也就徹底沒了音訊。

要不是這次偶然聽到小巫跟人說話，提起了“星陌”這個名字，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後來又看了照片，也沒有今天這一出的相認。

他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眼睛……真的太像了，太像他一直記掛著的那個人。

然而他激動之余，卻也看了出來，那個孩子並不快樂。

他的眼神與其說是冷漠，不如說是空洞。

程老爺子這輩子見過太多的人，他一看便知道，林星陌肯定遭遇過什麽。

所以，當他仔細了解過他的近況後，才會以為他這樣的狀態，是被逼迫與同性結婚所致。

卻沒想到，那個孩子是因為語君……這麽多年，他還記得她，還沒能走出幼時的陰影。

程老爺子既是心疼，又深感寬慰。

“陌陌是個好孩子啊……”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感慨道，“如果他和小毅是真心喜歡，真心想要在一起，那性別相同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一輩子為愛不得所苦，現在看到語君的孩子能得償所願，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看著一向傳統古板的老師，竟然為了林星陌和許毅，主動改變了對同性之愛的看法，巫良玉不禁覺得牙疼。

他很想說，老師，我也愛不得啊！

但……

巫良玉回頭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最終只能默默收回視線，陪著他的老師，一起離開了醫院。

病房裏。

許毅轉動輪椅，默默從門口退了回來，結果一轉頭，看到坐在病床上的林星陌，便頓在了原地。

他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側著頭靜靜地望向窗外的天空，白皙的脖頸纖長美麗，能隱約看到青色的脈絡往下延伸。

柔柔的陽光給他鍍了層光暈，脆弱、蒼白，卻又如此唯美，林星陌似乎總有這樣的魅力，一舉一動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他的心。

許毅再次轉動輪椅，慢慢來到病床邊，牽起林星陌的手。

感覺到青年的手泛著涼意，他便用掌心捂著，將自己的體溫渡給他。

林星陌收回視線，淺藍色的眼睛望著他，眼神平靜了許多，雖不似愉悅時那樣點著星光，卻也不再像剛醒時那樣，暗淡得讓他心驚。

“好點了嗎？”

許毅擡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看著他額頭上纏著的紗布，問道，“頭暈不暈？我讓醫生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林星陌搖搖頭，伸出雙臂摟住他，將腦袋枕在他的肩頭。

許毅任他靠著，感覺到他的疲憊和依賴，他想了想，說道：“那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