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乘風疑惑地看向謝紓手上的平安符:“這是?”

謝紓盯著平安符。

是他剛從西北回來那會兒,他夫人囑咐他,定要帶在身上的——

定情信物。

這只紅色平安符裏藏著似硬鐵一般的東西,恰巧擋住了“水匪”的亂箭。

遠處朝陽初升,金色的波光遮下染血的運河。

謝紓靠坐在船沿的木欄邊,疲憊的閉上雙眼。

得知危險已除,不等來通報的精衛細說,明儀自甲板下密閉的船室沖了出去。不顧被船釘勾破的裙擺,出去尋謝紓。

船上到處都是“水匪”的屍體和殘肢,未幹的鮮血浸染著船板,血腥味和水霧交雜在一起,散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明儀忍住反胃之感,朝甲板上奔去。

她一眼便看見了靠坐在船沿的謝紓。他滿身都是血,雙目緊閉,身旁還掉這一支殘箭。

明儀腦子一片空白,拖著沉重的步伐,跑向倒在血泊中的謝紓,把頭埋進他懷裏。

她隔著衣衫聽見了謝紓胸膛沉緩的心跳聲,眼睛一紅,淚水順著白皙臉頰打濕謝紓的衣襟。

他還活著,可他流了那麽多血,會不會撐不下去?

她朝不遠處的乘風喊:“還不快去請隨行的大夫!”

“殿下,王爺他……”乘風想說什麽,卻被明儀瞪了回去。

謝紓疲憊地靠著木欄小憩,昏沉間聽見明儀的喊聲,意識慢慢回籠,睜開一條狹長的眼縫。

入目是明儀蹭著他胸膛哭著兇人的樣子。

他的第一反應。還有力氣兇人,便說明她很安好。

心中緊繃的弦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松了下來。

她似乎誤會了,以為他受了重傷,直哭著讓他不要死。

謝紓的目光落在她晶瑩的眼睫上,心口微滯,擡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卻在此時,聽見明儀在他懷裏,吸著鼻子兇巴巴對他道:“謝謹臣你給我醒過來,如果你敢不醒,別以為我會守著你的牌位,我不僅不守,還要立刻改嫁,找個比你體貼一百倍的男子,你聽到沒有?我看你還敢不敢死!”

謝紓:“……”

明儀趴在謝紓懷裏控訴了一番,哭累了擡起頭,正好對上了睜眼看著她的謝紓,瞧著臉色沉沉的樣子。

“你……醒了?”明儀一愣

謝紓:“嗯。”

明儀伸手去摸他身上沾了血的地方,急道:“那你的傷?”

“我無事,這些血不是我的。”謝紓道。

明儀擦掉眼淚,撇了撇嘴不滿道:“你既沒事,就該早些告訴我,害我……”哭了那麽久。

謝紓語調微沉:“妨礙了你改嫁?”

明儀:“……”她說了那麽多話,他就獨獨記得這一句?

謝紓微愣,他一慣自詡冷靜理智,只在聽見她說要“和離”或是“改嫁”之言時,無端心煩意亂。從西北趕回京是,圓房是,眼下也是。

明儀冷哼了一聲,松開他轉身便走。

謝紓望著明儀離去的背影,眼眸微斂,讓人瞧不分明他眼底的情緒。

昨日一場惡戰,萬余“水匪”或死在船上,或跳江潛逃。乘風連同商船上的其余精衛一同清理船上的殘骸。

明儀帶著雲鶯一道替受傷的女精衛們包紮和清理傷口。

幾個女精衛誠惶誠恐,明儀正要替其中一位上藥,那位忙推脫著說:“殿下,我、我自己來,莫要臟了您的手。”

明儀反問她:“你自己能動嗎?”

女精衛:“……”

明儀低頭繼續替她清理傷口。

女精衛未察覺到疼,她悄悄打量著為她上藥的明儀,白皙如凝滯的臉龐,燭光下絨毛清晰可見,眉眼每一分每一寸都刻著“精致”二字。

她的衣擺沾了血汙和灰塵,不似以往光鮮,但比盛裝之時更美得奪目。

都說長公主嬌氣、挑剔,卻從未聽人提過她溫柔、堅韌。

謝紓在不遠處清點傷亡人數,乘風走到他跟前問:“王爺,您忙了一整夜,不若先去用些東西填填肚子。”

謝紓未應,只問:“殿下用了嗎?”

“早用過了。”乘風道。

謝紓:“那她有沒有……”

乘風:“她沒問起您。”

乘風跟在謝紓身旁多年,說話也不避忌,直言道:“您又惹殿下生氣了吧?”

“殿下仙女似的人,這門婚事原就是您高攀。”

“您這臭脾氣改改吧!每回惹惱了殿下,還不都得您自己費勁哄回來。”

“您那麽在意殿下,又何必呢?”

謝紓:“……”

出行這些日子,殿下幫了他們精衛營許多,乘風看不慣主子仗著殿下喜歡作威作福的樣子,忍不住嘮叨了一大串。擡起眼瞥見謝紓難看的臉色,立刻閉了嘴。

清理完河道上的浮屍和殘損的船只,商船繼續南下朝姑蘇而去。

晌午時,水上濃霧逐漸散開,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