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慈恩寺主殿。

屋內眾女眷面色沉沉。

明儀跪坐在蒲團上,聽著身旁眾人的祈福頌經聲,擡頭朝窗外望去。

窗外天色陰沉,淅瀝的小雨落在布滿青苔的屋檐上,空氣又濕又悶,憋得人心發堵。

也不知這場雨何時會停。

照原本的計劃,如今這會兒明儀和主殿內眾女眷不該在大慈恩寺,而應當在暮春圍獵途中。

眼下暮春圍獵因故不得不推遲至今秋。

此事卻要從暮春圍獵前說起。

江南道一帶,地勢低、春多雨、秋颶風,故而洪澇頻頻。

自入暮春起,江南道連日驟雨。先前那場水患已弄得民不聊生,好不容易開始災後重建,又逢連日驟雨,正可謂禍不單行。

江南道接連出事,謝紓忙於應對。算起來自出事起明儀已有半月未見過他。

這半月明儀也沒閑著,自出事後便同幾位重臣家眷一道去了大慈恩寺祈福小住,這一住便是半月,每日晨起便去主殿誦經祈福,用過晚膳後便回禪房休息,日日都是如此。

主殿中木魚砰砰作響,低沉誦經聲中,夾雜著幾位女眷的私語。

私語的聲音很低,明儀只隱隱聽出那幾位女眷正說起新修的堤壩。

早前那場水患沖毀了舊堤後,朝廷撥款重修了新堤。

本以為新修的堤壩,多少有些用處。卻不想這些天連日驟雨,積水輕易便將那新修的堤壩給沖垮了。

誰也未料到,新堤竟如此不堪一擊。

江南道那邊只上報說是商人趁著這次水患,囤積居奇令物價飛漲,壟斷了修堤壩的材料,高價賣給官府,用以牟取暴戾。導致建造堤壩的材料不足。

再加上新堤是趕工修建的,修堤壩的工人為趕工期偷工減料,這才釀成大禍。

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卻又透著莫名的古怪。

無論此事因何而起,受害最深的都是江南道一帶的百姓。

明儀繼續低頭誦經,為受災的百姓祈福。

直至黃昏,小雨漸停。

雲鶯扶著明儀從蒲團上起身,憐惜道:“這成日成日跪著誦經,您這膝蓋都腫得不成樣子了,一會兒婢拿消腫的藥包給您敷上。”

明儀是素日裏嬌貴慣的,此刻卻無甚心情在意膝蓋是腫是痛,只輕輕應了聲“好”。

雲鶯想起一事:“先才乘風來過,帶了王爺的話來。”

多日未有音訊的夫君忽帶了話來,明儀不由一愣,問道:“他說什麽?”

雲鶯回道:“他問您這幾日在寺裏可好?”

這話問了和白問似的。大慈恩寺乃是皇家寺廟,守備也好食宿也好都是大周頂尖的,也就日日誦經略煩悶些,能不好到哪裏去。

明儀聽出他話裏的敷衍,別過臉不快地哼了聲,又問雲鶯:“他這麽問,你怎麽回的?”

雲鶯笑了笑,她自小跟著明儀,自是知曉明儀心思的,她悄悄告訴明儀:“婢同他說,殿下不怎麽好,這幾日瘦了一圈。”

“可別……”明儀本想著正事要緊,雲鶯這麽說不妥,可略一想又覺得也無妨。

“算了。”便是讓他多操份心,又能如何?

皇宮,宣政殿內。

結束一場議事,眾臣三三兩兩自殿內散去。

公務繁忙,再加上明儀去了大慈恩寺,謝紓連日來都宿在宮中,未回過宜園。

乘風自大慈恩寺歸來,大步跨入殿內。

謝紓擡眼看向他,問:“她如何?”

謝紓心中知道,明儀在大慈恩寺出不了大事,只他還是想親自確認一二,這才派了乘風前去。

乘風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可還是如實將雲鶯告訴他的話原原本本傳達給了謝紓。

“聽說殿下近日不怎麽好,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謝紓皺眉:“怎會如此?”

“不知。”乘風道,“許是長公主嬌慣,大慈恩寺畢竟是佛寺,衣食住行多有不便之處,這才瘦了。”

謝紓支著額:“你去了那,可見到她人了?”

“沒有。”乘風道,“只見著了殿下身邊的雲鶯,這些話都是雲鶯告訴我的。”

謝紓垂眸沉思。

乘風問了句:“可要請太醫過去給殿下瞧瞧?”

這病太醫怕是瞧不了。

謝紓放下手中公文,道了句:“我去瞧。”

乘風望了眼天色:“如今天色不早了,大慈恩寺山高路遠的,這一來一回怕是得費好些時辰,您一會兒還得去京郊軍營巡兵,若是耽誤了時辰……”

謝紓朝乘風涼涼看了眼,乘風立刻閉了嘴。

到底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那頭,明儀由雲鶯伺候著用完晚膳,自齋堂出來。

雲鶯問明儀:“殿下可要回禪房歇息?”

明儀頓了頓,回道:“不。”

“我想再去一趟菩提苑。”

雲鶯應是。

自入大慈恩寺後,殿下每日都去菩提苑尋那位,只那位回回都推脫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