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4/6頁)

“你說有一名駕駛員當場死亡了,又問我認不認識雲集,是什麽意思。”叢烈聽見自己問出來這麽一句話,感覺胸腔裏什麽東西無聲地撕裂了。

“你穩定一下情緒啊,事故原因我們還在調查當中。但是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而且死亡的駕駛員身份還在進一步確認當中,所以我們希望家屬盡快來配合。”

電話裏的聲音逐漸模糊成了嗡嗡聲,“請攜帶身份證件、手機或者相機等具有拍照功能的設備,因為可能會需要您……”

“是什麽車。”

對方頓了片刻,“按規定我們暫時不能說。”

“是什麽車。”叢烈的聲音像是一支緩慢裂開的青瓷,細微地顫抖著。

“從殘骸來判斷,是一輛最新款的大切。”

電話掛斷了。

叢烈幾乎是用本能在繼續唱最後一支歌。

記憶如同海水倒灌百川西歸,在須臾間湧入他的腦海。

雲集放在他枕頭上的耳釘,他沒戴過。

雲集想聽《致愛麗絲》,那麽簡單的曲子,他就不給他彈。

雲集為他擋酒,半夜胃疼得睡不著覺,他冷眼旁觀。

雲集不愛吃牛羊肉,要吃餃子,他硬帶著他去吃牛排。

雲集送的玫瑰花,他隨手扔進垃圾桶裏。

雲集心心念念要聽的演唱會,他故意不帶他來。

雲集父親去世,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雲舒在他的腦子裏大喊:“叢烈!你以為你是幸運嗎?雲集的胃是怎麽壞的!為把你從雪藏裏撈出來,他喝了多少酒你他.媽知道嗎!”

“你為什麽不能跟他結婚!你信不信叢烈,我絕對能毀了你!”

……

“我哥是你殺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我殺了你叢烈!我要殺了你!!!”

他全想起來了。

原來都是真的。

原來他看見自己對雲集所犯下的所有荒唐之舉,都是真的。

除了他說他不去作為家屬辨認。

他去了。

起初他還不明白電話裏那句“還在確認身份”意味著什麽。

直到他看到那張白布單子。

一個成年男人再瘦,也不會是那麽薄的一層。

更何況,雲集也挺高。

警員有幾分不耐煩,“唉,走個形式吧,都這樣了,看能看出什麽來。”

叢烈幾乎凝固在了那張金屬台子旁邊。

大概是動了幾分惻隱之心,警員嘆了口氣,“節哀吧,有時候人的命,天注定。”

叢烈一言不發。

頭上懸著的吊燈被冷氣吹得微微晃動。

空氣裏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氣味。

叢烈很難相信這是曾經帶著沐浴露的奶香、香皂香甚至是煙酒味的人散發出來的。

“看一眼吧,按規矩都是要看一眼的。”警員認出來他是個名人,態度又緩和了幾分,“別看上身了,看不出來什麽了。就看一眼腳吧,有一邊還稍微好點。”

叢烈無法回答他,甚至連眼睛都沒辦法眨一眨。

警員把單子的一角掀起來,露出來一段細瘦的腳腕。

沾了很多灰,但還是能看出來主人的皮膚很白細,年紀很輕。

那麽漂亮的踝骨,好像只是弄臟了一點。

叢烈下意識地去擦那灰,被警員擋開了,“回去等通知吧,取證結束了會再聯系你們的。”

短短幾秒,舞台上的叢烈好像經歷了一場大病,汗水好似瀑布一樣從他的後背上流下來。

觀眾依舊沉浸在巨大的熱情之中,步調一致地大喊“安可!安可!!”。

叢烈顫抖著去摸自己的耳垂,下意識地把耳釘向下一拉,似乎想要從疼痛中尋求一分清醒。

尖叫聲重疊了。

叢烈想起來自己是硬把那個耳釘刺進耳垂的。

那是他最後一場演唱會。

當時也是血流如注,但歌迷們都以為那只是臨時的造型。

尖叫也是為了他的歌聲。

叢烈從來沒唱得那麽用心。

直到最後一句歌詞落下,他也像是終於可以降落的極樂鳥,筆直地跌落三米高的舞台。

在臨終的救護車上,叢烈聽見了很多聲音。

“叢烈,我過生日你也不能回家嗎?”

“叢烈,我愛你叢烈。”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合法伴侶了。”

“你會對我好嗎?”

……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愛。”

他當時是慶幸的,他甚至有種解脫感。

他想:如果他還有一切可以付出,那他只要雲集回來。

血從他的後腦緩慢地滲進頭發裏,所有的記憶隨著意識流失。

很快逐一消弭。

原來他一直把前世當夢境。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愛。”

原來這是他親口說過的話。

現場一片騷亂,叢烈聽見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有人在維持秩序,“今天的演唱會所有的曲目已完成,請大家有序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