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偏西的太陽紅得像一團火, 把熾熱的光華撒向大地,知了躲在樹下尖聲尖氣地怪叫著,清凈的靖遠寺也開始變得煩躁不安。

“守在兩院大牢那邊的人是走鏢的, 不是東宮的侍衛。”

萱草悄聲回稟,“據他們交代, 主家的姑娘被拐子賣到這村裏,好容易才找到。主家怕村民們不放人,就想把人先騙出來, 再由他們偷偷‘護送’到臨縣。咱們的人已經去臨縣抓人了。”

顧春和搖搖頭,“東宮肯定在兩院大牢附近布了眼線, 估計會撲個空。”

“沒事兒,不還有個張澤蘭?”萱草不很擔心, “憑許遠的刑訊手段,一定能揪出東宮的把柄。”

如果她真的不知內情呢?顧春和重重嘆出口氣,望著沉沉西墜的太陽,“什麽時辰了?”

“還有兩刻鐘。”

“王爺已經得著信兒了吧。”

“姑娘就放心好了,炸堤肯定要用火藥,堰塞湖周圍早戒嚴了,而且需要的量很大, 不是那麽容易帶上山的。”

說話間, 一只信鴿撲棱棱落在窗外。

萱草取下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姑娘,王爺來信。”

顧春和展開紙條, 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他不肯撤, 我爹也不肯走, 這倆人, 都是一樣的軸!”

嘴上是抱怨的語氣,可她心裏明白,這就跟打仗一樣,大敵當前,謝景明就是定海神針,只要他在,軍心就不會散,下頭的官員就不會亂。

卻聽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幾個僧人急急忙忙往外走,不多時,主持也被知客僧請了去。

顧春和心覺有異,帶著萱草悄悄來到廟門前。

外面已聚集了幾十個鄉民,肩上扁擔挑挑子,手裏大包小包,抱孩子背老娘的,雞啊鴨啊趕著牛的,鬧鬧哄哄,就像逃難。

別說知客僧,就連主持也懵了。

“大法師,求您行行好,要發大水啦,快讓我們進去避避吧。”

“就是就是,我們平時可沒少捐香火錢,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夾雜著孩子的哭鬧聲、公雞打鳴兒聲、鴨子的嘎嘎聲……把清凈的佛門凈地攪得菜市場似的。

吵得主持的腦殼嗡嗡亂響,好容易才逮住個空隙道:“老衲聽說堰塞湖的險情已然控制住了,哪裏又來的大水?”

“嗐,甭提了。”一個老者唉聲嘆氣說,“根本沒控制住,攝政王要炸堤泄洪!這不咱們一聽說,就趕緊往高處跑,唉,老百姓的命太賤啦。”

竟成了王爺要炸堤?

顧春和一驚,旋即反應過來,定是太子暗中散布謠言,讓謝景明替他背黑鍋,反正死無對證,想分辯都不能。

太子不但要殺了謝景明,還要抹掉他所有的功勞和榮譽,把“奸佞”的罪名烙在他身上。

簡直可惡至極!

顧春和再不能平靜了,心裏有把火在燒,燒得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她快步上前,盯著第一個出聲的老者問道:“誰告訴你攝政王要炸堤的?”

結果老者比她還驚訝,“大家都這麽說。”

“大家?大家是誰,你從誰嘴裏聽見的?官府有告示嗎?”

一連串的發問,逼得那老者一時答不上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看見人跑就問了一句,哎呀,街上都亂了,不信你自己下去看。”

顧春和立刻提醒他們:“如此說來,根本就沒有衙門的通告,定是有人以訛傳訛,故意制造恐慌。”

“如果是真的呢?人命關天,我們可冒不起這風險。”有個婦人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萱草拉了顧春和一下,悄悄說:“姑娘別問了,謠言根本無法查證,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春和強壓著怒氣和委屈,倔強地對那些人說:“王爺不會炸堤,他一直想盡辦法排除險情,泄洪渠馬上就要修好了,他怎麽可能炸堤,讓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簣?”

但她的聲音很快被淹沒了,這些人已成驚弓之鳥,此刻只想著趕緊找個容身之處,根本沒心情聽她說話。

還有人陰陽怪氣道:“姑娘說得好聽,還不是一樣躲進來了?呵,比我們還快一步呢。”

顧春和一怔,“不,不是你說的那樣……”

“甭和她廢話!”有個漢子推著自家婆娘往裏沖,“進去占個屋子,等後頭人追上來,還不知道能不能裝下。”

顧春和被人流沖得跌跌撞撞。

萱草急忙把她拉到一旁,“和他們解釋不清,姑娘,還是趕緊稟報王爺,盡快辟謠,不然謠言越傳越邪乎,引起民眾騷亂就麻煩了。”

顧春和思量一陣,很快做了決定,“留下兩個侍衛看守張澤蘭,一人去灤州城,剩下的人跟我下山。”

“下山?”

“對!王爺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是揪出炸堤的人,肯定無暇顧及這頭,我要下山,替他安撫老百姓的情緒,決不能讓太子的奸計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