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旱鴨子”入耳, 曹國斌眉棱骨跳跳,被水支配的恐懼登時淹沒了他。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地說:“我現在嚇得連臉都不敢洗, 你就別刺激我了好不好?”

那副模樣看得劉溫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說曹大將軍,我又不是你媳婦, 你沖我撒嬌也沒用哇,還是想想怎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曹國斌抹抹嘴角的菜湯子,愁眉苦臉道:“泥石都把路堵死了, 光憑咱仨,猴年馬月才能挖出去?呸, 也不知當地官府幹啥吃的。”

因連降大雨,山石滑坡, 把路堵得嚴嚴實實,他們幾個困在這裏已有月余。

“倆!就我和老顧。”劉溫豎起兩根手指,“這回你可把我坑苦嘍,本來我在豐州呆得好好的,聽你的,拉著老顧投靠攝政王,結果官還沒當上呢, 命差點沒了。”

“誰知道上遊突然開閘泄洪?你好歹毫發無損, 我兩條腿還動不了呢!好家夥,比城墻還高的潮頭鋪天蓋地壓過來,要不是你倆拼死救我, 我現在早喂了魚。放心, 咱倆是同鄉, 我還能坑你?等見了郎主, 給你活動個大官當當。”

“呵。”劉溫嗤笑一聲, “我無所謂,你別虧了老顧,我和他多少年的交情了,這個人實誠,給個棒槌就認真。”

“虧不了他……但凡他能改改那個倔脾氣。”曹國斌吧嗒吧嗒嘴,抻著脖子往窩棚外看看,“老顧呢?”

“他在後山發現羊糞蛋子,大概有人在附近放羊,這不滿山溝尋去了。”

曹國斌不抱多大希望,鬼影子都沒瞧見一個,哪來的人家?就算有,也不能找他們幫忙——顧庭雲可是朝廷欽犯,萬一被認出來呢?

還是等著外頭的人清理砂石通路比較合理。

日落時分,顧庭雲回來了。

他比以前更加瘦削,兩腮凹了下去,也黑了不少,唯有一雙眼睛,仍是炯炯生光,顯得十分有生氣。

“我找到放羊的牧人,他說後山有一條小路,前幾天剛修好,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山下有個幾十戶的村子!”

顧庭雲笑道:“老曹可以去那裏養傷,咱們也能好好歇歇。”

曹國斌不同意,“不行,地保手裏肯定有你的緝拿通告,我手裏沒人,腿也動彈不了,可護不住你。”

“要不再等等?”劉溫說,“等前面大道一通,攝政王的人也就找來了。”

顧庭雲解開曹國斌腿上的裹布看了看,“再耽誤下去,你以後也騎不得馬了。曹將軍,若非為護送顧某,你也不會橫遭此難,就算背,我也要把你背到山下去。”

劉溫見他態度堅決,便轉了風向,“老曹,他的脾氣你知道,誰也拗不過他,我看就依了他吧。”

一個人拗不過倆人,曹國斌嘟嘟囔囔了一夜,轉天一早,還是被他倆輪流背著踏上了下山的路。

那條小路又窄又陡,彎彎曲曲地在山林中隱現著,道路泥濘濕滑,他們一人前頭背,一人後頭扶,一人嘴巴碎碎念一路,晌午過後,終是走到了山下。

除了曹國斌,其余兩人是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幾乎被泥糊了一層。

村民很熱情樸實,燒水的燒水,做飯的做飯,還拿出壓箱底的新衣服給他們換上。

不過村子太小,沒有郎中,想瞧病得去二十裏外的鎮上。

問清楚方向,劉溫連夜離開了村子。

入夜,炕上的曹國斌已是呼嚕震天響,顧庭雲睡不著,因見月色照進房間裏,便披衣起身走到庭院裏。

馬上就是中秋,銀盤似的月亮低低懸在樹梢上,月光清澈澄明,映得簡陋的土墻小院都顯得分外溫婉。

一年零七個月,女兒在國公府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一定日日夜夜想著他,盼著他,如今消息中斷,她還不定害怕成什麽樣子。

女兒突然失去母親,不過十五歲的小孩子,肯定悲傷惶然不知所措。他卻只想著替妻子報仇,把她一人扔在國公府,這孩子,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顧庭雲深深嘆息一聲,他還有一層疑慮,女兒怎會和攝政王牽扯上,竟勞動一方大員親自護送自己?

不遠處飄起一縷黃煙,像是在燒什麽東西。

顧庭雲推門而出,看見打谷場上,幾個漢子立在一口大鍋旁不停攪拌著,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稠密的黃泡,刺鼻的氣味熏得顧庭雲腦袋疼。

一人說:“先生站遠點,你沒聞慣這味,一會兒就受不了啦。”

顧庭雲十分好奇,“這是……熬膠?”

“粘東西的膠,有人收這個。”那人爽快答道,“光憑地裏刨食填不飽肚子,賺個仨瓜倆棗的貼補家用。”

旁邊的人說:“可惜咱們熬出來的成色一般,賣不上價錢,聽收膠的人說,景城郡那邊做的最好。先生,景城郡在哪兒啊?咱們也去取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