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鄭行簡站在原地, 若有所思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老鄭,”文彥博納悶,“怎麽不走了?”

鄭行簡一激靈回過神, “我有東西落在酒樓,你先走, 不用等我。”

“能行嗎?看你走路都打晃。”

“你也小瞧我?”鄭行簡一甩胳膊掙開文彥博,故作氣惱,“這點酒算什麽?我沒醉, 再喝兩壇子也沒問題。”

說罷,大步流星往回折返, 一轉眼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文彥博趕忙追幾步,但當他拐進巷子時, 已瞧不見鄭行簡的人了。

“走得還挺快。”文彥博搖搖頭,心知他今天心情不暢,硬追著他反而不美,便隨他去了。

待他一走,鄭行簡馬上從樹後的暗影中出來了,沒有任何的猶豫,提腳就追柴家的馬車。

他不敢跟得太緊, 更不敢貿然上去打招呼,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遠遠看見馬車駛入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知道地方就能辦很多事。

翌日早上,他借口宿醉頭痛請了天假, 沐浴更衣, 換上自己最好的一身玉色杭綢長袍, 上下查看一番, 還覺得少點什麽。

忽想到那些貴公子腰間總是系著玉佩, 自家是沒有玉的,香囊卻有幾個。

鉆進母親屋裏挑挑揀揀一通,選了個墨綠底白梅花的香囊,聞聞味道,是淡淡的檀香,也算說得過去。

他系上香囊,對鏡仔細打量半天,自覺沒有紕漏了,方滿意地出了家門。

鄭大娘用圍裙擦著手,瞅著兒子的背影偷樂。

鄭老爹從灶台前擡起頭來,“阿簡他娘,別笑啦,饃蒸好了,快撿出來。”

“我兒準是心裏有人。”鄭大娘喜得見牙不見眼,“都用上香囊了,我還是頭一回見他打扮自己。”

鄭老爹擦擦滿頭的汗珠子,“他不是喜歡顧先生的閨女麽?”

鄭大娘邊撿饃饃邊說:“顧先生都成朝廷要犯了,咱可不能再沾惹他家,我兒是要做大官的人,未來的媳婦也得是個大家閨秀。”

“咱家……”鄭老爹想說咱家門第太低,但孩他娘最討厭聽這話,一準兒得跟他吵起來,想想還是吞了回去。只悶不做聲聽著鄭大娘絮絮叨叨,無限憧憬地暢想未來高貴的兒媳婦。

鄭行簡自不知爹娘這一番感慨,徑自尋到昨晚那條巷子,叫過街邊玩耍的小童,給他二十文,耳語幾句。

那小童光著腳丫子,啪啪地跑到大門前使勁拍門,“張大娘,你欠我家的錢咋還不還?”

門開了,門子一臉不耐煩,“去去去,什麽張大娘李大娘,找錯人了!”

小童大聲叫道:“我打聽了的,這裏就是張家,別裝縮頭龜啦,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嘿!小猴崽子,撒野也不看地方,我家主人姓柴,不姓張。”門子擼起袖子嚇唬他,“再不滾,我揍你。”

小童呲溜一下跑沒了影兒。

“再來打不死你。”門子狠狠關上門。

鄭行簡躲在旁邊聽得清楚,如此再無疑慮,深深吸口氣,整整衣衫,慢慢踱過去叩門。

“猴崽子!”門子猛地拉開門,卻見是個清秀書生,“啊……你是何人?”

鄭行簡把自己的名帖遞上去,“太學學子鄭行簡,有要事求見柴大姑娘。”

門子沒接,狐疑地打量他兩眼,“這名字好耳生,誰人引薦你來的?”

“我和姑娘有一面之緣,你一說我的名字,她就知道我是誰了。”鄭行簡塞給他一個荷包,“還請代為通稟。”

門子掂掂那荷包,總算接了他的名帖,“等著。”

鄭行簡撣撣衣服上的浮塵,耐心等著。

門很快又開了,那門子氣急敗壞地把名帖扔出來,“好個厚臉皮的窮酸,我家姑娘根本不認識你!害得我挨了好一通臭罵,滾!”

“不可能!”鄭行簡用力抵住門,急急忙忙道,“城郊山下,她被一群潑皮無賴困住訛錢,我誤會了她,她不但不記恨我,還說了很多鼓勵我的話,怎麽可能不記得我?”

“又是個癩□□想吃天鵝肉的!”門子迎面啐他一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也配被我們姑娘記住?”

咣當,門在鄭行簡面前狠狠地關上。

鄭行簡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白亮亮的日頭照著大地,熱氣蒸騰,他卻冷得渾身發抖。

不,不能就這樣認輸!

他瘋了似地扣響門環,“開門,開門,她必定會見我的!”

門猛地從內拉開,然而還不待門子罵人,鄭行簡一把別住門縫,清秀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告訴柴大姑娘,我是析津縣人,橫插在她和攝政王中間的顧娘子,是我青梅竹馬……”

他頓了頓,心一橫說道:“是我的未婚妻,聽聞柴家要和王爺聯姻,我想她應該會有興趣見我。”

門子重新審視他兩眼,收回推搡他的手,“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