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顧春和一個字都不信。

顧家和外祖家是世交, 外祖在抄家之前就有所預感,男丁逃不掉,出嫁的女孩子卻可以免責。

於是沒定親的趕緊定親, 定了親的提前出嫁,一切繁縟程序全免, 只求趕緊把人接過去。

然而母親沒等來顧家的花轎,只等來一紙退婚書。

母親曾說,當時她真的想死了算了, 可總覺得不甘心,父親的山盟海誓還在耳邊響著呢, 怎麽眨眼間就全不作數了?

父親在旁氣哄哄地說,都是顧家搞的鬼, 背著他退婚,還特地把他打發到外地進學,斷了外界的消息,等他知道都是半年之後了!

母親被沒入教坊司,期間經歷了什麽沒人知道,而她本來不用遭受這一切。

更可恨的是父親好不容易找到贖人的門路,顧家卻扣著祖母的嫁妝不給, 說是為顧老爺子活動官職, 花光了!

父親差點氣瘋,直接跑到開封府打官司,不惜背上忤逆的罪名, 也要顧家還錢。

還是老國公爺從中說和, 顧家還了一半的嫁妝, 父親又找同窗借了不少錢, 才把母親從教坊司救出來。

自家日子清寒, 也跟背了這筆巨債有關系,好不容易還清人家的錢,眼看就能過好日子,母親卻不在了。

顧春和深深吸口氣,勉強壓下滿腔的悲憤。

如今只憑顧老夫人三言兩句,就想把這些舊賬一筆勾銷?

顧春和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您的汙名不是我安的,和我說不著。我倒想問問,我父親朝你要了什麽,如何鬧得天翻地覆,欺我年紀小不曉得當年的事嗎?”

顧老夫人臉皮一僵,求助似地望向老夫人,“這孩子和她父親脾氣一樣倔,老姐姐您幫忙說兩句。”

老夫人嘴角抽抽,似笑非笑說:“老妹子,不是老姐姐說你,既然想把孫女認回去,就該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你空著手來,這不大合適吧?”

顧老夫人訕笑,“我一聽見孫女寄居人下,就恨不得馬上接回家共享天倫,一時失禮之處,還請老姐姐海涵。明兒個我定當重禮答謝。”

“我不是說表禮,國公府雖不如顧家有錢,養幾個人還是沒問題的。”老夫人大手一揮,呵呵笑道,“我記得你手裏還有春和祖母的嫁妝,十好幾年了,該還給人家啦。”

顧老夫人被噎了個倒仰,不是說老夫人不待見顧春和麽,都要把她嫁給廖大爺那個色鬼了,怎麽還護著?

讓她出錢,比挖她肉都疼!

她這輩子沒生出兒子來,過繼的那個嗣子看著也不可靠的樣子,只有錢才讓她覺得踏實。

顧老夫人舔舔嘴唇,哀聲道:“家裏的錢都在老太爺手裏,我一個繼室,做不了顧家的主。”

那你還來幹什麽?老夫人著實瞧不上她的為人,耐性性子陪坐半天,她也乏了,端起茶杯,準備送客。

想想李夫人許諾的千兩黃金,顧老夫人一咬牙,“你不願認祖歸宗我也沒辦法,可你別忘了,你親祖母的墳冢還在顧家祖墳裏埋著,十幾年都是我在照料,你們掃過墓燒過香嗎?二十一是她的忌日,來不來隨便!”

說罷氣哼哼拂袖而去。

她一走,老夫人臉上也顯出疲憊,揮揮手說:“下去罷,讓我清靜清靜。”

府裏大事小事接二連三發生,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精力不濟。

顧春和原想問問祖母的事,見狀只好把話咽下去了。

父親很少提及祖母,她所有的印象全來自母親的描述。

“很爽利的一個人,裏裏外外一把手,也有些脾氣,連顧老爺子都怕她。她在的時候,顧家裏井井有條,可不像現在烏煙瘴氣的,通房小妾後院都快裝不下了。可惜去的太早了。”

母親一提祖母,父親就會悄悄走開,一個人躲起來抹眼淚。

原來不是不想提,是不敢想。

來京城一年多,從來沒去拜祭過祖母,的確不應該。

但顧春和也有顧慮,那顧老夫人突然來,擺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若是按她說的去了,保不齊一個陷阱等著她。

春燕滿不在乎,“怕什麽,想搶您的李仁死了,算計您的廖家倒了,我看您身上有些運道在,下個想欺負人您的肯定也沒好下場。再說還有萱草呢!”

萱草正在拋石子玩,聞言雙手一搓,粉末從掌心簌簌落下,“我不敢說以一當百,十來個武夫是沒問題的。”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讓我來伺候姑娘,就是想姑娘能隨心所欲,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再不用困在這尺寸之地。”

檐鈴輕響,一陣幽幽的香氣隨風吹來,分不清是花香還是木葉香,飄散在小小的院落中,驅散了心間的苦澀。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很微妙,讓她心慌不已,卻不覺得難受。

事情便這樣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