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鶴壽堂燈火通明,卻是滿堂沉寂,冷凝的空氣壓在顧春和肩上,每走一步都要花費她全身的氣力。

府裏幾位主子都在,老夫人罕見地陰沉著臉,“過來拜見李夫人。”

李夫人高坐上首,眼睛和鼻子通紅,應是狠狠哭過一場,看她的目光又陰又冷,恨不能活剝了她似的。

一個衣著打扮明顯異於國公府的宮人上前,把蒲團扔在顧春和腳下。

顧春和怎麽可能給仇人磕頭!

她緊緊抿著嘴角,倔強站在原地,不請安,不跪拜。

李夫人火了,把茶盞往地上狠狠一摜,“好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給我劃爛她的臉!”

立時有兩個宮人要扭顧春和的胳膊。

“放手!”顧春和急急往後躲,“我又不是你的奴婢,你跑別人家耍什麽威風?”

老夫人咳了一聲,瞅瞅田氏。

關鍵時刻還得看我!

田氏暗暗翻個白眼,高聲冷笑,“呦——,我竟不知,什麽時候國公府成了別人家後院了?想抓就抓,想打就打,不知道的,還以為聖旨到了呢。”

李夫人面皮一僵,揮手止住手下,“國公夫人,我剛才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你沒聽懂?”

“懂,懂。”田氏挑挑細細的彎眉,“你李家被顧娘子害得斷子絕孫,你要她以命抵命,我都懂。不過呢,你要先去開封府遞狀子,捕快們拿海捕文書來,才能把人帶走。”

“這麽說,你國公府是準備護著這個賤人,執意與東宮為敵了?”李夫人也是萬紫千紅中拼出來的,心計比田氏只多不少,一句話直接擊中國公府的軟肋。

無人開口應對,除了一兩聲夜風拂動窗欞的聲音,偌大的鶴壽堂更無別的聲響。

老夫人暗惱,看顧春和的眼神十分不悅,這孩子先是隱瞞她父親打傷李仁的事,後又挑撥著攝政王打殘了李仁,平時看著乖乖巧巧的,居然這麽能挑事?

這下可好,李夫人沒能力動攝政王,只能把氣撒在她身上,結果這孩子連句賠罪的話都不肯說,不擎等著倒黴麽!

倒把國公府架在火上,若讓李夫人堂而皇之把人帶走,那國公府臉面就沒了,要是阻止她吧,太子誤會國公府站在攝政王一邊,也是麻煩,畢竟枕邊風不可小覷。

深深吸口氣,她開口了,“這話說得太重,國公府承受不起。事情原委還沒問清楚,我也不能稀裏糊塗讓你把人帶走,要是她做的,我二話不說把人綁到東宮賠罪。可顧娘子人你也看見了,這麽嬌弱的小姑娘,怎麽傷得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禍水東引,誰打傷你弟弟的,你找誰去,別覺得國公府軟柿子好捏。

李夫人不接招,“有件事我忘了說,顧春和是我李家的逃奴,窩藏逃奴是犯法的,本來我不想說的,省得國公府面上過不去。現今也沒辦法了,老夫人可別怪我。”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顧春和失聲叫道:“你胡說!我和李家根本沒關系,李仁害死我娘,我怎麽可能做李家的奴婢?”

李夫人把賣身契抖得嘩嘩響,“白紙黑字,還有你爹的手印,豈能作假?”

老夫人拿過來仔細看了,嘆息一聲,“春和,你把國公府害慘了。”

顧春和搶過賣身契,不相信似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永賣此女,直錢五百貫”,的確是父親的字跡,那鮮紅的手印,就像迎頭悶棍,擊得她半晌回不過神來。

墻壁上,她放大的影子晃動著,孤孤單單,無依無靠。

“人我帶走了。”李夫人起身,示意手下拿人。

“老夫人,夫人……”顧春和哽咽得幾乎哭出聲,“這是假的,我不信父親會賣了我。”

但見四座的人,不是默然不語,就是錯開目光裝看不見,往日熟悉的面孔此刻竟變得那麽陌生。

顧春和的嘴唇咬出了血,竭力抑制滿腔的悲憤,不讓自己流出淚來。

“慢著!”田氏牙疼似的,五官皺成一團。

她才不關心顧春和是死是活,但前些日子弟弟給她送了一盤鹵肺片,她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什麽意思,還是偷偷問了蘭媽媽才知道。

別沒心沒肺的不長腦子!

當即把她驚出一身冷汗,她從不拂逆弟弟的意思,只在顧春和的親事上,背著弟弟做了手腳。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既然是弟弟看上的人,她再不願意,也得護著,至少等弟弟回來再說。

田氏硬著頭皮說:“顧娘子說賣身契是假的,我看事情尚且存疑,等調來析津縣戶籍查清楚了,你再來要人。”

析津縣都成北遼的地盤了,你能把戶籍拿來算你能耐。

李夫人氣得直笑,“好個國公夫人,你婆婆都不發話,你跳哪門子腳?等你真正掌控了英國公府再來和我說話。”

田氏最恨人家瞧不起她,立刻吩咐丫鬟婆子們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