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蔡伯玉覺得倒黴透了!

好容易摸進來,還沒看見顧妹妹的裙角呢,就先撞上了舅舅!母親盯他跟盯賊一樣,進個後園子比登天還難,為什麽舅舅能住這裏,他就不行?

哀怨的小眼神就飄到了舅舅身上。

謝景明頭也沒回,“你母親把你養得太嬌氣了,以後每天跟教頭練拳,先從紮馬步開始,紮夠半個時辰再上早課。”

晴天霹靂哐當砸下來,蔡伯玉暗暗叫苦,他從小到大就沒紮過馬步,還半個時辰,簡直要他的命。

林蔭小路拐過來一個丫鬟,抱著小包袱邊走邊哭,蔡伯玉看著眼熟,出聲問道:“是顧妹妹院子的人嗎?怎麽哭了?”

春燕抽抽搭搭地說:“我去針線房取表姑娘的新衣服,姐姐們沒見過細花羅,瞧來瞧去的,不知怎的劃破個口子,針線房說沒法補。姑娘明天還要穿呢,這可怎麽辦好。”

蔡伯玉一肚子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笨手笨腳的,拿件衣服都能弄壞,怪不得顧妹妹生病了,準是你伺候得不精心!要你有什麽用?趕明兒我告訴何媽媽,趁早把你攆出去,換給顧妹妹換個好的來。”

春燕滿臉都是委屈。

“哭哭哭,就知道哭,晦氣!”蔡伯玉道,“我記得翠苒有件差不多顏色的,你去找她,就說我吩咐的,把她那件先給顧妹妹穿,回頭我再給她補上。”

春燕磨磨蹭蹭不動地兒,“翠苒姐姐的衣服……恐怕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蔡伯玉一怔。

“我看看。”謝景明伸手把衣服拿過去,翻了翻說,“口子不大,我那裏有個針工極其出色的老媽媽,你明早過來拿就是。”

喜得春燕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憨憨地說:“多謝舅老爺,我這就告訴姑娘去,好叫她放心。”

“不要跟別人說,包括你們姑娘。免得一個兩個都跑來找她幫忙,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

話是對春燕說的,謝景明卻瞥了一眼蔡伯玉。

蔡伯玉也急忙應了,他才不願意讓顧妹妹欠舅舅的人情,不知道最好。

夜風悠然而過,將搖曳的竹影投在臨水閣的窗子上。

大案上的書籍筆墨都搬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條金紅色的褶裙,絢爛璀璨,宛若朝霞。

謝景明輕輕撫著裙擺,拿出一根極細的絲線比了比,“還是粗了,再分。”

“是。”許清坐在小機子上,雙腿並攏,膝頭放著針線笸籮,機械地挑線,劈線,一臉的生無可戀。

屋外,蘭媽媽和安然念叨,“怎麽又拿針了,是不是哪兒不痛快了?”

安然瓜子嗑得哢嚓哢嚓脆響,“不知道,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或許世子太笨不受教,把他給氣著了。”

“世子那點事不至於。”蘭媽媽扒著門縫看了會兒,不住嘆氣,“別家孩子心情不好了,要麽寫字,要麽舞劍,郎主倒好,繡花!一個大男人捏繡花針!到底隨了誰啊。”

安然笑眯眯說:“寫字也好,繡花也好,就是個消遣,只要郎主高興,又有什麽打緊的?”

蘭媽媽坐回來,“我看他拿的像是女人的衣服,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安然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郎主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只管辦差,剩下的一概不知。”

“小蹄子!”蘭媽媽斜她一眼。郎主沒有通房,也從不在外頭胡來,更沒聽說對哪家姑娘有意,按說郎主潔身自好她應該欣慰才是。

可他都二十四了!太子比他還小兩歲,人家孩子都倆了!蘭媽媽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原先在宮裏,郎主什麽心事也從不瞞著她,自打去了邊疆,漸漸變得寡言少語。笑著的時候還好,一旦不笑不說話,周身那個陰冷,三伏天都能把人嚇出一身冷汗。

小時候明明是個愛笑愛鬧的活潑性子,到底在戰場上經歷了什麽事,才讓他變成這樣?

蘭媽媽擔憂地望向屋內。

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的表情顯得很柔和,目光完全關注著手裏的衣服,一針一線,無比認真。

轉天裙子送到顧春和手裏時,裙擺多了一簇嫣然開放的桃花,一點兒也看不出縫補的痕跡,好像這朵花天然就應該長在這裏似的。

“竟繡得這樣好!”顧春和驚嘆不已,“誰的手藝?和人家一比,我的針線活都拿不出手了。”

春燕不敢說實話,“拿出去補的,不知道是誰。”

顧春和原是隨口一問,聽她這麽說,心裏反倒起疑了,“昨天你母親不當值,誰開的二門?那個時辰鋪子也早歇了,又是誰家接的活兒?”

把春燕問了個張口結舌,見瞞不過去,只好說實話:“路上遇到舅老爺,他找人幫忙補的……”

顧春和的手一頓,目光停在那簇桃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