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兄弟之爭

“我倒是不知道, 你的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

曲燁仍慵懶地半臥在床榻上,不曾打理的金色長發淌到了磚玉鋪就的地面上。

縱使剛剛才得知了自家弟弟幹出的好事,此時見到了當事人, 曲燁的神情仍舊不喜不怒, 目光平平淡淡, 說話都慢條斯理。

“曲永,既然你已經聽到了, 那麽對於剛才女神大人所說的話,你有什麽要辯解的?”

十八年彈指即逝,分明曲永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麽久, 但他看著曲燁, 忽然覺得這麽多年大概都是白過了。

曲燁就沒有變過。

喜怒不形於色, 萬事處變不驚。

望著兄長的這副模樣,曲永面色沉沉,一股無名火從心窩燒起,劈裏啪啦地迸著火星子, 連骨頭都灼燙。

又是這樣。他陰沉地想道。

又是這樣——不論他犯了多大的錯,做了多駭人聽聞的事,哪怕是女神開口實錘, 可信度幾乎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情況下,這個人的心性也像山嶽般無可動搖。

秉公辦事, 冷靜理智到了可怕的地步,只要沒有決定性證據,曲燁就不會偏信任何一方。然而一旦他看到了證據, 他處理起自己血親來也絕不拖泥帶水。

看不到一丁點的人情味。

曲燁越是這樣, 曲永越是惱火。

哪怕他一上來就直接對曲永定罪論處, 喊來護衛把他押送入牢獄, 曲永也不會惱成這個樣子。

不過算了。

曲永很快就冷靜下來,諷刺地想道,反正他的目的也從來不是給自己脫罪。

“辯解?”曲永笑了,“不用了,兄長。我承認,邊河星的惡瘴交易是我做的,神樹的毒是我下的,我在皇位上碌碌無為十八年也是真的。哦對,我還給你和小妹也下了惡瘴。”

“證據的話,我懶得銷毀,以你的手段,一查就查得到吧。”

本打算旁觀好戲的雲柚皺眉,事情的走向和她料想的不一樣,她對曲永這個人的認知,也出了錯誤。

她從邊河星一路到帝星,耳邊關於現任皇帝曲永的討論,無一不是“廢材”、“昏庸”、“貪欲享樂”,久而久之,她在心底也形成了這樣一個昏君的印象。

但是民眾口中描述的那個昏庸帝皇曲永,怎麽會直言不諱地認了罪?

如果他真的是貪欲旺盛的人,也必然貪生怕死,小人作態。然而曲永現在的表現,更像是無所謂。

無所謂罪行如何,無所謂自己會被釘上恥辱柱,無所謂抹黑皇室之名,更無所謂被萬人唾棄,眾叛親離。

孑然一身,他的眼裏看不到對財富、權力或是美色的渴望,有的只是賭徒燃盡了一切後聚起飄散的灰塵,那孤注一擲的瘋狂。

感覺也是。大哥和小妹都出類拔萃,沒道理二哥就是個庸人廢物,如今看來只是刻板印象、誤解太深,實際上三兄妹沒一個正常人。

“不過,兄長……”曲永忽然又笑了。

他分明已罪債累累,惡貫滿盈,當著曲家真正掌權人的面供認不諱,只要曲燁一句話,他就將被打入地牢、等待死刑,永世不得超生。

但曲永此刻卻笑得像個博弈的勝利者,他用一種得意又解脫、大仇得報般快意的眼神去看自己的血親兄長。糜爛的花從荊棘裏掙紮著、扭曲著盛放,葉和莖都被棘割破,流出汁液,臨死前迸發出的生機,美得讓人骨髓發冷,不寒而栗。

“兄長啊。”他近乎嘆息,眼裏喪盡其他情緒,一根線系著他的偏執,“可是我贏了。”

曲永動了,他在兄長那冰封了感情的視線下,一步步走近。

“你知道我有多想贏你一次嗎?你知道我從小到大,在你的光芒照耀下有多壓抑痛苦嗎?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有多嫉恨你,有多想成為你嗎?”

有一個太完美的親生哥哥,那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曲永從小就活在曲燁的陰影中,不得解脫。

曲燁三歲能文,六歲議政,九歲就能把帝國局勢和弊病看得明明白白,比在官場中摸爬打滾多年的大人還要透徹。

人人皆驚嘆於皇家的天才長子,在曲燁覺醒異能,判定為鳳毛麟角的S級精神系異能者後,他更是被捧到了神壇,只讓人望而生畏。

差距太大的時候,連嫉妒都不會有了。

可那只是對於與皇室無關的普通人而言。即使新聞上常見大皇子的身影,人們頂多只是喟嘆一聲天之驕子,不會特意放在心上。

可曲永偏偏是皇家的次子,是曲燁的親生弟弟。

有曲燁珠玉在前,長輩們對於曲永的要求自然不會低到哪去——有個那麽天才的哥哥,不說不分伯仲,三分之二的天資還是有的吧?

可惜了。曲永不是那塊料,他就連異能都沒有。

他的哥哥可以一晚背誦牢記帝國紀元歷史共二十八本書,他連一本都難記;他的哥哥多智近妖,是天生的政治家,他卻對官場的暗潮洶湧感官遲鈍,屢次得罪了人;他的哥哥文武雙全,樣樣精通,他卻只能專注於一樣,就耗盡了他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