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的夢境(第2/3頁)

皇帝把其他無關人員,包括自己的小兒子都全部屏退,只留下曲燁一人。

病房內忽然就空曠了起來。

大概是人之將死,皇帝的眼珠蒙上了灰塵般的渾濁色彩,看著自己最優秀的孩子,同時也是與自己隔閡最深的孩子,內心滿是愧疚。

他對曲燁的關注是最少的,他實在太明事理、太天才了,出色到讓身為父親的他都自慚形愧,心裏又忍不住生出了矛盾的驕傲。

他雖然資質平庸,但他有一個傑出的兒子。

只是在他幼年時,身為父親的自己並沒有對孩子的成長心理投以相應的關注,曲燁的童年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過早地抹殺了孩童的心性,未嘗沒有他的手筆在。

曲燁與他生出隔閡,親情淡漠,平日裏的交流比起說是父子,更像是上級和下屬的匯報工作。

如今他快要死去,曲燁的臉色也平瀾無波。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自食其果。

曲燁是他的榮耀,曲燁是他的挫筆。

皇帝眼角褶皺疊起,約莫是燈光太亮,竟是反射出晶瑩的水光。

回首一生,他似乎處處敗落,處處是錯。

只是“父親”一詞太沉太重,即使是生機近乎枯竭、力氣陣陣抽失的現在,他也掙紮著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招來曲燁。

他還有話要對曲燁說,作為父親,作為皇帝。

“曲燁。”父子之間,稱謂卻也是直呼全名,“你過來。”

皇帝的聲音是磨礪後的沙啞:“你要、你要記著……在我死後,皇位會即刻傳給你,你可以繼續在天瓊上學,但絕不能荒廢了公務。”

“我離開得突然,底下的那一些家族可能會人心浮動,你要鎮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擾亂帝國民心。”

艱難地一字一句往外蹦,說幾句就需要喘一口氣,在這種彌留之際,他們父子間的談話依然是冷冰冰的公事。

常年如此,早已習慣,也無法改變了。

皇帝把自己掛心的、亟待處理的公事都轉手交予了他,見曲燁點頭應下,聽進去了之後,他才神情一松。

然後皇帝的手掌按住床沿,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崩起,使盡渾身的力氣,顫顫巍巍地把自己上半身撐起。

曲燁皺眉,去扶了一把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見父親急促地喘了一下,蒼老的手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領,把曲燁往下一帶。

“接下來的事,你千萬、千萬要聽好。”

回光返照之際,紅潤重新湧上了皇帝的面頰,他雙眸迸發出精神奕奕的亮光,說話霎時間流利了許多。

“女神大人疑有對蟲族發動戰爭的意思,目前種種跡象已經顯示出來了。曲燁,人族要未雨綢繆,盡可能動員完備,這將是一場載入青史的榮耀戰爭……咳咳咳。”

皇帝說到情緒激動時,喉頭發癢幹咳了幾聲,接著又轉過頭來,急促地說道:“該交代的都交代給你了,曲燁,你絕對要記住我說的話……要記住我從小就對你耳提面命的,學院也灌輸給你的東西——”

“為了女神大人。”曲燁斂眸,把這從記事來就一直在耳邊念叨的、已經刻入骨髓的話語緩緩道出。

聞言,皇帝終於綻露了一個舒心的笑容。

他闔目前,輕輕地摸了下曲燁的發頂。

——孩子,你一直是我的驕傲。

這種話,他從沒有對他說過。

但現今也不需要說了,人心已然傳達。

……

曲燁是被這麽教導著的。

皇族是帝國的管理者,但絕非帝國的主人。

這份管理的權力是女神賜予的光榮,他們更應該恪盡職守,為帝國人民鞠躬盡瘁,舍生忘死。

他們的權柄上是由女神親手刻予的“皇”字,這份光耀的背後,是代代延綿的重擔。

與其說是帝國的皇族,不如說是帝國的奴隸。

這自嘲般的話,在先代帝皇的口中常聞,現任帝皇也偶爾會回想起來。

夜色濃郁,寂靜蕭索。

他曾睹見過女神親身,那不可冒犯的神姿容顏。

女神的旨意常常只伴隨著一封白信降下,但在少有的時刻,她也會親臨帝國,口述她的方針時策,指示人們按她的方向走。

在蟲族戰爭爆發前的一個月,風雨欲來,就在這寧靜到可怕的夜晚,女神第一次蒞臨皇宮。

……

雲柚看到這裏,忽然想起,她首次嘗試《我的宇宙》遊戲捏臉系統,精心給自己捏出了一個化身後,選擇的第一個降落地點就是帝國皇宮。

記憶好像串起來了。

雲柚還在恍惚的時刻,她那遊離在夢境之外、若有若無的虛幻身影也驟然凝結,她驚奇地摸了下身邊的大樹,發現自己能夠觸碰到物體了。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雲柚扭過頭去,正好看見那從主殿裏匆匆行出,此刻正站在三米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的金發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