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薄潯目光直直, 看著眼前神態陌生的俞燼,“你的腿怎麽回事?”

“你怎麽來了。”俞燼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聲音很輕, 沒什麽起伏。

“記得我沒有允許你過來。”

“你的腿到底怎麽了?”薄潯也不回答的他問題, 擅自湊上前。

剛準備蹲下,意識到路過的護士正在看他們。

僵持片刻,俞燼先一步開口緩和道, “你身上有汗,站在風口會感冒的,先進來吧。”

病房內的冷氣沒那麽足。

正是下午,窗簾閉合,室內的光線偏暖調, 有些昏暗。

“先回答我的問題。”挪回病床上時,俞燼看見他要開口,搶先道。

“主要是來還錢。還有順便轉交一下, 各科老師給你的書和卷子。”薄潯大大方方的說完,打開書包一樣樣把東西在桌子上陳列出來。

“昨天我爸給我夏訓的費用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那些所謂的傭金是你想幫我,又照顧我的自尊, 並非真的雇傭……”

他還沒說完, 突然感覺俞燼的眼神變了。

“你…是來和我清算準備絕交的嗎?”聲音打著顫。

鳳眸中驟然噙淚,眼球猩紅。

唇角抖了抖,愣是沒讓一滴淚水落下。

薄潯瞬間收聲,手僵持在掏東西的動作上。

他第一次見俞燼哭。

以往, 甚至沒見過俞燼有過什麽強烈的情緒。

瞬間, 血管發麻的慌措感傳遍全身。

“當然不是。”他趕忙把桌子上的東西全糊回包裏, 走到病床邊, 跪坐在地上。

“剛才說的那些理由都是借口,是為了掩飾想來看你的念頭。”說完,薄潯不好意思的皺了皺鼻子。

以前他和朋友說話都是張口滾閉口爬的,第一次說這麽肉麻的話。

聽到這句話,俞燼眼眶裏的淚水似乎不那麽洶湧。

“你的腿……”

“我自己弄得。”俞燼盡量輕描淡寫的說道,可尾音的泣聲怎麽也掩飾不住。

繼續垂頭,看著自己腿上的傷痕,伸出手,緩緩摸過刀痕和淤青,“我想,這麽對它,興許它會感覺到疼,可惜它不會。”

聽完,薄潯立刻焦急道,“那你也不能這樣傷害自己——”

“它又沒有知覺!”

歇斯底裏的吼叫打斷了話語。

“為什麽不能捅!它沒有知覺啊!我怎麽捅,它都不會疼!”

俞燼說話時喘息很重,聲音不再是平日裏的細聲細語,情緒激進。

吼完,他大口大口的換了幾次氣。

突然又像是蔫兒了的貓咪,咬了咬牙,用手掩住眼睛,揉著太陽穴,沉聲道,“抱歉,剛才沒控制好情緒,抱歉……”

薄潯跪坐在原地,看著他情緒大起大落。

“無妨。”

他不會因為俞燼突如其來的大吼感到生氣。

反倒是,有點心疼。

一直以來完美的小學神居然也會有這麽激進的情緒,在他心裏,這是俞燼的形象更接近人類的裏程碑。

俞燼還是保持低頭掩面的姿勢。

瘦削的身影拉的很長。

肩膀時不時微微聳動兩下,聲音沙啞。

“……抱歉,這就是平時做康復訓練時,不願意讓你探望的原因。”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想兇你。”

聽到這句話時,薄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抱抱他。

單薄的側影看上去伶仃到有些可憐。

薄潯又想起來不久前在班主任辦公室。

聽見班主任無意嘴瓢說,俞燼沒有家長能找。

“抱歉,讓你見笑了。”俞燼又低聲道,說完,用余光瞟了一眼薄潯,繼續垂頭。

要不要,抱一抱他?

萌生這個沖動時,手已經快腦子一步伸了出來。

薄潯沒再糾結。

從側後方輕輕環抱上俞燼的肩膀。

摟抱的時候,他感覺俞燼似乎比幾個月前更清瘦了一些,抱起來有些硌手。

感覺到懷裏的俞燼動了一下。

“怎麽突然抱我?”俞燼低聲道。

尾音的笑意被泣音沖淡,幾乎聽不出來。

“就是,突然很想這麽做。不如果擁抱讓你不舒服的話,推開我就好了。”

俞燼輕輕搖了搖頭。

手抓上薄潯的手臂,微微低著頭。

“再抱我抱的更緊一些吧。”他輕聲請求道。

心口傳來的酸澀感。

薄潯在瘦弱的背後貼的更緊。

“好。”

心跳聲在安靜的病房裏格外清晰。

只有俞燼露出脆弱的時候,他才能真真切切感覺到,俞燼和他是同齡人。

甚至是比他年紀還小一些的小朋友。

“薄潯。”

“嗯?”聽見懷裏的人有動靜,薄潯應了一聲。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腿嗎?只看左腿……”請求的聲音很卑微。

薄潯被俞燼的目光帶到輪椅上毫無生機的左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