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流骨

耳邊風聲呼嘯,眼前光影斑駁,世界好像慢的不可思議,又像快的無法追趕,徒留光怪陸離的剪影。

玉骨扇在空中飛掠,時而與來敵劍鋒撞出金戈鳴響,時而打個旋,回到修長指骨的男人手裏,或者男人只是順勢屈指一敲,雙指一彈,它就變了方向,再次飛殺出擊,角度刁鉆。

扇子飛得很快,仿佛攜風雷之勢,脾氣暴躁,帶著嗜血寒光,可翩翩嬈嬈回轉間,又有一種特殊的韻律感,悠閑散漫,慵懶優雅,連與兵器撞出的火花都很克制,像矜持又風流的,跳了一支舞。

這是朝慕雲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危險。

擡眸看到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側臉。

男人的手很有力,掌心微燙,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抱架起來,快速飛掠,不用他走路,側外角度看不到正臉,看不到表情,只覺下頜線完美到極致。

唇線上翹,男人在笑。

他似乎很習慣,或者很享受這種場面?

天生笑唇……

朝慕雲微垂眸,掩下眸底墨色。

轉了四次方向,解決所有危機,玉骨扇重回指骨修長的男人手裏,二人落到一個偏僻角落,四周無人,靜寂無聲。

夜無垢放開朝慕雲:“朝公子睿智無雙,總能料人先機,不知今次之禍,朝公子可有預料?”

朝慕雲看著面前鞏直的臉。認知一旦打破,很多之前沒在意到的東西便全部浮現,比如這張又僵又假的臉,這般明顯,為何別人都察覺不到?

他斂了眸:“不如先聊聊,閣下是誰?”

夜無垢扇子一合,負手身後:“朝公子此話何意?”

朝慕雲:“你會武。”

“誰規定朝廷命官不能會武?”夜無垢眉微低,似笑非笑,“我救了你,你倒來質疑我?”

“面紗,因何沒戴?”朝慕雲看著他,“知道裝不下去,破罐子破摔,還是懶的裝了?我幫閣下分析了黃氏那麽多,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有意思。”

夜無垢笑了聲,刷一下打開玉骨扇,沒半點被拆穿的慌張,姿態好整以暇,面上仍然是大理寺少卿的沉肅端穆:“說說看,為什麽這麽想?”

朝慕雲眉目安靜,眸底墨色流轉,似寂夜所有靈氣,都匯於這雙眸中——

想聽?我便告訴你,你哪裏露了餡。

“你很聰明,思維縝密,對人對事觀察入微,可以完美融入辦案氛圍,且懂威壓,懂如何適配大理寺少卿身份,但你好像,過於關注我。”

“上次大殿提調,你問的問題並非都與案子有關,你似乎借題發揮,更想了解我,你好奇我的本領,好奇我的人——”

“聊到死者,你關注更多的是黃氏生平,她在想什麽,她在做什麽,以她的脾性,藏著什麽秘密……誠然,了解死者相關是破案所需,但和首要目的‘抓兇手’的官員相比,你顯然對死者本人更感興趣。”

“厚九泓新近打聽到的侯府辛秘,是你故意讓人放過來的吧?方才我與他在房間內分析,你的人是否又在屋外偷聽?”

夜無垢搖著扇子,但笑不語。

這點,還不夠。

朝慕雲便又道:“大殿提調,你故意覆面紗,只針對我,是不想我看清你的表情?你猜到了我的本事,對麽?”

“你說‘看到’過我轉動銅板,因此好奇,想看,但鞏大人因病困在屋中,並未能去外走動,能親眼目睹的人,必曾在外停留,甚至暗中觀察所有與案相關人,雖你同我說這句話時,不著痕跡抖了抖手中卷宗紙頁,好像說‘上面就是這麽寫的’,但你抖紙頁動作比話音慢了一拍,這是後續補漏,你意識到自己話中有漏洞,你在補救——”

“還有當時大殿裏的聲音,風拂屋檐,銅鈴輕搖,這本沒有什麽特別,可你好像特別關注突如其來的響動,朝殿中陰影裏看了一眼。那裏有人,對麽?為你辦事,向你匯報的人?”

朝慕雲眉目疏淡:“我對鞏大人並不熟識,亦不知他脾性,但就上山當日情境分析,多少也明白,鞏大人擅觀察,好迂回,在沒有方向的時候,他很樂意讓嫌疑人們接觸,生發矛盾,自曝其短,他會暗中安排武功好的皂吏觀察並記錄,這是一種常用刑偵技巧,嫌疑人情緒緊繃變化,會更方便觀察者確定一些信息,但這些皂吏並不是見不得人,只要觀察時不被嫌疑人知曉就好,到了殿中,鞏大人並不忌諱皂吏被看到。”

上山後第一次進殿,他就在鞏直身邊,看到只來得及換衣服,鞋子全濕的辦差皂吏,應當是剛剛回稟完事。

“鞏大人不忌諱,你卻忌諱,你不希望你的人走到身邊,被我瞧見,是擔心漏馬腳,對麽?”

“你心有城府,知道我懷疑你了,在有皂吏上前稟話時有意表現,氣場莊嚴肅正,不怒而威,命令下發井井有條,表現的非常像一個大理寺官員,誰懷疑就是誰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