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京中確實收到了謝欽的密折。

然蒼老的昭帝端坐於大殿之上,對著一本攤開的密折,久久無言。

傍晚,空曠的殿中漸漸昏暗,老太監輕手輕腳地進來,點起幾盞燈,便又退出去。

燭火昏黃,昭帝孤影煢煢,獨坐至夜深。

老太監復又進來,請示:“陛下,夜深了,可要就寢?”

昭帝下垂的眼始終注視著禦案上的密折,許久之後,才緩緩擡起手,擺了一下,示意他下去。

老太監無法,只得面色擔憂地退出去。

待到大殿裏又只剩下昭帝一人的影子映在龍椅上,昭帝才終於幽幽地嘆出一口郁氣。

若是派兵入嶺南,平王的事兒恐怕便再也兜不住,甚至有可能激發平王鋌而走險,父子情斷……

即便知道,有些事情一定要盡早決斷,方可減少損害,可帝王亦是人,無法輕易作出決斷。

“咳、咳、咳……”

昭帝舉起帕子,捂著嘴劇烈地咳了幾聲。

老太監端著一碗藥進來,見昭帝咳嗽不止,連忙放下藥碗,為他倒了一杯溫水,隨後憂心忡忡地勸道:“陛下,龍體為重……”

昭帝移開帕子,順手合上密折,方才接過杯子,順了順氣,便擡起手。

老太監連忙送上藥碗。

昭帝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藥盡之時優柔也收起,道:“明日召謝卿覲見。”

“是,陛下。”

翌日,卯時一過,謝家主便候在太極殿外,等候陛下召見。

昭帝身體不佳,昨夜回寢宮後,輾轉反側,睡得極晚,今日卻未晚起,只半刻便召他覲見。

謝家主踏進殿中,便躬身拜見。

老太監等侍從引謝家主入內後,則是紛紛退了出去。

“謝卿不必多禮,起來吧。”

昭帝今日氣色更差,即便威嚴,掩不住氣弱。

謝家主眼露擔憂,問候道:“請陛下保重龍體……”

昭帝不置可否,直接拿起密折,示意右相接過去看。

謝家主恭敬地上前,接過密折,一打開便認出兒子謝欽的筆跡,待到一細看詳情,驚怒交加,“這兩族竟是犯下如此慘無人道之大罪!”

但嶺南之事不同尋常,謝家主即便氣怒,卻並未直接進言“嚴懲”,只語帶怒意責罵嶺南二族幾言之後,請示地問:“陛下欲如何處置嶺南之事?”

昭帝久久無言。

謝家主也只能拿著密折,垂頭而立。

“你不妨問朕,預備如何處置與嶺南有勾結的平王。”昭帝目光掃過這偌大的、空曠的大殿,“朕既是帝王,亦是人父啊……”

謝家主默然。

“朕只得這三子,原也想效仿先帝……”

昭帝登基,乃是先皇親自教養扶持,早早立下儲君,順理成章地登基,雖與異母兄弟們生疏至極,卻也未曾發生皇室兄弟鬩墻之事。

“可朕這三子,皆無帝王的心胸,成王有野心卻不成器,定王沉得住氣,然滿心算計極易走偏,平王……”

平王如此行徑,恐怕已有造反之心,更加肆無忌憚。

“朕能選誰?”

帝王說自己兒子的不好,已是不該聽之言,臣子萬不能附和,否則若是日後帝王憶起,心生不滿,也是一樁罪。

但昭帝召見他,又說出這樣一番話,必定不會只是想與人傾訴。

是以謝家主緘默片刻,並未就三王之事多言,只建議道:“陛下為大鄴基業憂思,臣身為陛下臣子,理應為陛下分憂。”

“關於陛下所憂之事,臣有些淺見……”

昭帝道:“謝卿直言便是。”

謝家主避開三王,道:“陛下既是無法抉擇,不若再看看皇孫,許是能決斷。”

昭帝聞言,沉思。

但嶺南之事,也必須要有所抉擇,昭帝決定,先下密旨,悄悄調兵平嶺南之事,趁此間隙,再考察一番,盡早決出儲君之事。

當日,兩封密旨出京,一封送至黔中節度使手中,一封送至南越給謝欽,教他們裏應外合,便宜行事。

南越州,蝴蝶谷礦洞——

被拐來的人進入礦洞,在蝴蝶谷的人眼裏,根本就不是人,跟耕地的牛、拉磨的驢無甚差別。

礦洞裏時刻有人看守,他們這些人,每日只有兩個時辰左右的休息時間,其他時間幾乎皆在不停地幹活,只能從換班的看守們大致分辨出時辰。

他們吃得極差,每日只有兩頓,幹糧是粗糧,梆硬不說有時候還是壞的,粥就是渾濁的湯,幾乎見不著米,時不時吃出些加菜都是常事。

每時每刻,都是身體和心靈的無盡煎熬。

有些人不甘,想要反抗,但蝴蝶谷對於調教新來的勞力,已經極富經驗,動輒便一頓打,且逮著一個鬧得厲害的人,便往死裏打,以此來殺雞儆猴。

膽小的人,直接便嚇得再也不趕有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