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崩壞

他看向前方。一路上都有惶恐不安的西宜奇人發出刺鼻的氣味從他的身邊跑過。

雖然這些西宜奇人因為適配器的關系看起來和人類幾乎無二樣, 但他們的氣味還是讓他不自在。強烈的氣味代表著西宜奇人激動的情緒,那是恐懼,憂慮, 不安與悲慟。

西宜奇的女王死了。這是顏渚在路上就聽到的消息。

每個人的表情都仿佛看到了末日。

顏渚皺起眉,過分強烈的氣味讓他幾欲嘔吐, 一種強烈的撕裂感湧上心頭。

……

……

現在想來,一切的開端大約是在他上中學的時候。

一開始是網絡的流言, 像是談論某些克蘇魯神話或者詭異的都市逸聞,沒有人把它信以為真。直到後來人們發現那些荒誕不經的流言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就算是最有權威的公告也無法壓住人們心頭的恐懼。而後世界局勢陡然突變,猶如最荒唐的漫畫。

當時顏渚並沒有意識到他平凡的生活即將終止。

他先是和父母一起搬去了防空洞。他一直以為那裏只是貯存香蕉的地方。夏天搬進去雖然很涼爽, 但陰濕無處不在。幾日後, 媽媽帶進去的衣服就全都長了黴菌。顏渚不喜歡這裏,媽媽的身體一向欠佳, 這種不見天日的環境對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時常抱怨頭暈胸悶。而爸爸每天都會按時把要吃的藥倒進藥盒, 提醒媽媽服用。

顏渚很擔心家裏帶出的藥可能會不夠,但是爸爸卻說等到藥吃完了,我們也就能回家了。那時所有人都相信這場詭異的災難很快就會結束, 大家最多再熬一個月就能見到光明。

雖然說不上學的確很開心,但這樣天天被困在防空洞裏也很憋悶。那時已經開始實行信息管制,上網也幾乎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情報。大人們都說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顏渚這個時候還在想著家裏養的那三盆花, 臨走時他澆了一大壺水, 只希望回來時沒全枯死。就在他掰著手指, 眼看著一個月就要過去時,他終於接到了通知可以離開。

但是名單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爸爸媽媽。

第一批撤離只接收未成年人。

顏渚不願意丟下親人獨自離開。可父母說什麽都要讓他先走, 媽媽甚至抽了他一巴掌, 責罵他不懂事,爸爸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逼。在父母的威嚇怒罵下,他只得跟著隊伍前往了第二十三避難所。

這座避難所位於他原本的學校第四中學的地下。與陰冷的防空洞不同,避難所的設施一應俱全,有著完備的生態食品自循環工廠和發電設備,甚至還有健身房籃球場網球場和電影院。這時候網絡已經基本中斷,儲存有大量影視劇和遊戲的大容量儲存卡成為了同齡人之間炙手可熱的交換物。

顏渚被分配到一個四人宿舍,室友正好都是他的同學。他搬進來的前幾天他們每一晚都會興奮地討論起全球局勢的走向,但在時間過去兩個月後,什麽話題都變得索然無味。

白天他和同學們一起去教室聽老師們講課,大多時候授課都是采用視頻的形式,輪到真人老師上課時,他們都擺出一副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樂觀神態,不斷重復著“現在的情況只是暫時的。” 到了傍晚時分,避難所宿舍的走廊上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響,那是從那些形形色色的小視頻電視劇電影裏發出的聲音。那些在明亮陽光下面孔演繹出的那些各種苦難的離奇的幸福的故事,卻已經在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一種遙遠的不可企及的期待。顏渚至今都記得他們的眼睛,手中手機的光照映在他們的瞳孔之上,交疊出五顏六色閃爍的殘影,閃耀著希望的亮光。

肆意看視頻打遊戲的時光很快就結束了。形勢依然在不斷惡化,避難所宣布了限量使用電力的決定。電子娛樂活動開始被視作是罪惡的,每個人在一個月內能使用的電量變得極為有限,也就夠他們在晚上開燈照明。

他的同學們失去了電子娛樂產品後,課余把更多時間用在了打牌上。這時顏渚在百無聊賴間又翻出了那本發黃的筆記本,重新看起了哥哥的日記。

這時哥哥記錄日常生活的話語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變得熠熠生輝。他很想吃哥哥在日記裏提到的光明冰淇淋,熱乎乎的鮮肉月餅,還有辣得嘴巴發麻的跳跳糖。在上小學看日記時,他只覺得哥哥盡說些無聊的廢話,但現在再看,這些最平常枯燥學習生活中的快樂文字也變成了他唯一能仿佛觸摸到的企盼。

他也渴望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像哥哥一樣去劃船。這段經歷被哥哥用一種慚愧的語氣記錄了下來,他和那位叫做羅清溪的女同學被分配在一條小船上,一開始他們的劃船還算順利,但劃到湖中央時,他們突然失去了對船的掌控力。無論怎麽揮動船槳,他們都只能在湖中心團團打轉。哥哥忙亂地出了一身汗,羅清溪卻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靜。她說他們遇到了湖中暗流,示意哥哥向著暗流漩渦的切線方向劃去,一直劃向水流規則的區域。最後他們成功地重新控制住了小船,等到了前來接應的公園船工。羅清溪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了不得的女生,哥哥用這句話作為了結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