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醉塗山乃是依湖而建,太湖風光本就明麗,湖邊又栽著一排綠柳,微風一拂,最適合醒酒。

天色已晚,柳樹下立著個男人,一臉醉意,正扶著樹慢悠悠的踱步。

是個江湖客,身材頎長,腰間還別著把湖綠色佩劍,劍鞘上隱約能看到香雪球的紋樣,後頭還鐫了個小小的“江”字。

因著樓外樓的邀約,江之慎是頭一回來姑蘇城。

他本就風流,自然不會錯過大名鼎鼎的醉塗山。

這幾日,他幾乎是夜夜宿在這裏,當紅的小倌兒點了個遍,到了此時,腦海中回想那頭牌的姿色,才覺得這天下第一館也不過如此,跟他在金陵時的相好也差不了多少,頓覺索然無味。

他手邊還拎著壺酒,據說是姑蘇的名釀,但再好喝的酒日日喝,也早已喝厭了。

仰頭灌下一口,江之慎眸光微眯,眼風一掃,便看到了不遠處那二層樓上的風光。

醉後的思緒稍微有些遲鈍,他動作只慢了一瞬,酒液便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頗為狼狽。

江之慎忙收了酒壺,衣袖胡亂一擦,醉的泛紅的眼怔怔望著那個方向。

……醉塗山甲等到乙等的紅倌兒他都見過,怎麽沒見過這一個?

莫非是那姓崔的媽媽還藏了私?

這樣想著,眼睛卻是一刻不移的盯著那兩人的身影。

他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少年如玉般膩白的脖頸。

片刻,少年那輕薄的衣衫下擺揚了起來。

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穿梭其中,那衣料輕薄如蟬翼,脆弱無比,看起來不能在他手上撐過多久。

再往下,江之慎如願看到了跟少年脖頸顏色一般的雪白膚肉。

那是一種被細心養著的、嬌嫩的白,此刻卻陷在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掌裏,纖細而柔軟,被揉捏著,好似沒骨頭。

江之慎醉的發暈,等看清那少年的臉,又覺得是自己喝多了酒——

每日眠花宿柳,尚嫌不夠,還在夢裏幻化出一個妖精的模樣來。

幹脆往後一靠,搖頭一笑,提起酒壺,又灌了一口酒。

既知是夢,他反而不再顧忌,一瞬不瞬盯著那扇窗戶,一面飲酒,一面欣賞了起來。

美人美景,倒也不枉一場美夢。

那美人腰肢纖細,不過一握粗細,好看極了。

只是那上頭擱著的一雙手,卻太大、太粗糙了些,與美人極為不配,還十分粗魯。

江之慎盯著那男人的手,微微蹙眉。

他向來自詡君子,就是對待煙柳巷裏的美人,也是頗為持重,怎麽會在夢裏想出這麽一個不知輕重的東西來?

罷了。左右是夢。

他復而展眉,誰都好。

若是能將那衣擺再掀多一點,那就更好了。

江之慎目光全落在少年身上,絲毫沒察覺那男人眼皮微掀,朝他投來毫無情緒的一瞥。

正自放松,一道風聲便裹著銀光呼嘯而來。

那速度極快,快到就算江之慎並未喝醉,也沒有萬分之一躲開的可能。

江之慎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便只覺側臉一片火辣辣的劇痛,好似被人削掉一層皮,又好似當場被狠狠扇了一掌。

那股劇烈的痛意甚至延緩幾秒,片刻後,才被他發覺。

臉上笑容緩緩僵住,手上酒壺一下落地,江之慎顫巍巍伸手一摸,摸了一臉的血。

血淋淋的,糊滿他整個手掌,還在往下淌。

——不是好像被削掉一層皮,是真的被削掉了一層皮。

“啊……嘶!”他驚恐的睜大眼,發出幾聲吃痛的嘶叫,只覺得臉頰被扯得慌,好似連嘴唇也被切掉半塊。

這痛意真切,總算讓他曉得這不是夢。

就算是,那也是噩夢了。

手上的酒壺一下落地,他腿腳一軟,又連滾帶爬的起來,大叫道,“誰……誰?!”

視線一轉,看到一把短刃,深深沒入了他身後的樹幹。

江之慎看著那短柄,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短刃入木三分,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足以見得那人功力有多深厚。

更可怕的是,江之慎根本就沒看清對方是怎麽出手的。

實力懸殊。

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了幾步,血糊的眼前一片不明,又跌了一跤,扶住樹幹才勉力站住。

他想起什麽,擡眼向上看去,只見二層小樓上,男人握著少年的腰,大手攏著他後腦,從下巴吻到脖頸,沒分給他半個眼神。

莫非是他?

可江之慎死死盯著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愣是沒能認出他是哪路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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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酒樓。

華貴包廂內,或站或坐著幾人,看衣著打扮都是江湖人士,個個腰懸長劍。

桌上擺著茶水果點,卻一口未動,茶盞中飄出的熱氣早已散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屋裏的人齊齊看去,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卻都是一驚。

男子身量高挑,可模樣狼狽,半邊衣袍早被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