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目送著二人遠去,上了樓、進了包房,崔媽媽才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活了快五十年,怎麽就在今天看走眼了!

那少年生的是如此罕見的容色,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又一副兇惡之相,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她腦子一抽,還以為對方是來賣人的,心中不禁大喜。

連開多少兩銀子都想好了。

醉塗山裏的紅倌兒們,被依照相貌和身段兒,分為甲等到丙等共三個等級。

乙等和丙等的紅倌兒,多是百兩銀子以內就能買下他們的賣身契,進了醉塗山以後,統一調教一些時日,就會被推出去接客賺錢。

而甲等的倌兒,整個醉塗山也沒有幾位,都是從小就被賣進來的,進來後也不急著送去前頭,是花銀子把他們當少爺養著、供著,還學琴學畫學書法。

也只有一個陸戚,雖然被賣進來的時候已經快十六了,但那小臉生的顧盼生姿,崔媽媽當即就拍板,破格把他定為了甲等。

誰知道啊,世事難料。

如今,陸戚雖然臉還能看,但那身高體格實在不堪入目。

唉。不提了。

崔媽媽沉沉嘆了一口氣。

——但若是方才那少年,莫說甲等了,她恐怕會專為他辟出個天字號頭等來,金枝玉葉養著,待價而沽,一直到他十八歲,再以千兩黃金起步拍賣他那破題兒頭一遭。

定會賺的盆滿缽滿。

遺憾片刻,又暗自思索:也不知是什麽人家,養出的這般標志的小公子?

“崔媽媽,您方才怎的不把話說完?”攙著她胳膊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也是擦粉戴花,一雙吊梢眼生的俗媚,“我看那高大男子穿著樸素,那身衣服,不過是最普通的絲麻衣,不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公子啊。”

近來,樓外樓要在姑蘇城內舉辦一場盛事,所以這些日子裏,醉塗山是接待了不少江湖客。

但江湖中人也分有錢的和沒錢的。

有的衣著光鮮亮麗,佩劍的劍柄上都鑲著寶石,一看便知家底頗豐;有的則較為樸素,就算來醉塗山瞧瞧熱鬧,也一般不叫陪客,最多喊個清倌兒唱唱小曲的。

“那男子穿著樸素,可那少年身上穿的是什麽,你也不睜大狗眼好好看看?”崔媽媽戳了那婦人腦袋一下,低聲罵道,“光是他頭上那根玉帶,你就是再接十年客也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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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暖香閣內。

這座玉樓從外面看是金碧輝煌,沒想到裏頭也是另一番華麗奢靡的景象。

一進去,先是一面紗做的屏風,但幾近透明,什麽也擋不住,一眼就能看到後面的榻。

這榻也不似尋常,大的出奇,一看就不是只容一人睡臥的。四角還掛著暗紅紗帳,帳幔上用金線繡著兩鳳棲凰。

角落裏置著一方香爐,裏頭濃香撲鼻。

處處細節都精致,又透著股甜膩膩的柔糜。

洛聞心忍不住打了兩個小噴嚏,而後揉了揉鼻子。

季晟見他一個噴嚏打的像貓兒似的,睫毛上都凝起了水霧,便將他放在軟榻上,又替他擦擦眼角。

洛聞心坐在那榻上,腦袋被熏的暈乎乎,好一陣兒才緩過神來,雙臂往前撐著跪坐,轉著腦袋四處看了一圈,眼睛睜的圓溜溜,感嘆道,“這兒可真大。”

比他在獻州住的暖閣大上一倍還不止。

又好奇的反復追問:“孟橋就是在這兒嗎?怎麽沒見到他呀?他要來跟我們一起嗎?”

“……”

季晟將面具摘下,扔在一邊桌上,五指向後攏了一把頭發,道,“他不在這。”

“啊。”洛聞心剛想說什麽,但到底還小,新地方又處處新奇,於是很快被帳幔上那金線繡的畫兒勾去了注意力,“這畫……好漂亮呀。”

他語氣驚羨,季晟也走了過來,矮下身,跟他頭湊著頭,一同看那幅兩鳳棲凰。

醉塗山裏的畫,自然也不會是什麽正經畫。

不過這畫雖不正經,筆風卻流麗大氣,自有一股揮灑自如的爛漫。

可惜這兩人都是不懂畫的外行,在這風與月一事上,季晟比洛聞心唯一多出的經驗,恐怕也只有那晚在湖裏做的那等事。

都說情欲與和殺欲本為同源,在這種事上,人和動物相同,不用教就能會。

所以季晟做那種事,也完全出自本能,跟餓了吃飯、渴了喝水差不了多少,但當真讓他來看這畫,卻又看不懂這畫上頗有隱喻意味的鳳和凰是在幹些什麽。

兩人一站一坐,盯著那畫看了半天,洛聞心只看出畫面華美,鳳凰也栩栩如生,畫師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季晟則是只看出這畫的風格有幾分眼熟,特別像他認識的一個人,不由蹙了蹙眉。

忽的,一道聲音自墻壁另一頭傳來,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

洛聞心正自沉浸在畫中,被這聲音驚的一個激靈,連忙回頭,驚惶的抓住季晟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