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一陣寒風湧動,木頭做的窗柩嘩嘩作響。

洛聞心被這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得一陣哆嗦,連忙把手縮回被子裏,又覺得疑惑,探著腦袋左右瞧了瞧。

……窗戶明明都是關著的呀,哪裏來的風呀?

季晟耳力當然沒有分毫問題。

所以在聽清楚少年說的話之後,他很慢的擰了下眉。

若不是他在打量這少年第一眼時,就確定對方沒有分毫內力,的確是個毫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此刻洛聞心恐怕早已成了一具沒有呼吸的骸骨。

空氣安靜了幾秒。

安靜到洛聞心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尷尬。

眼前的男人毫無情緒的看著自己,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去倒水,倒是眼神愈發冷了幾分。

洛聞心咬了咬唇,白嫩的臉蛋微微漲紅了。

由於身體緣故,他在哪裏都習慣了被照顧、被伺候。上一世是這樣,這一世仍然是這樣。

而圍繞在他身邊的人,也總是對他很好,願意寵著他護著他,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對洛聞心好”是一件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總是如此,並非意味著所有人都該如此。

眼前這個男人對他的請求毫無反應,又用那雙冷冰冰的黑眸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洛聞心才意識到,對一個剛見不過一面的陌生人脫口而出“喂我喝水”,這要求聽起來近乎有些無禮了。

更何況,雖然洛聞心已經單方面認為這個男人是閑雲莊的車夫,但不管怎麽說,自己也不是閑雲莊裏正兒八經的主子,別人不理睬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抱歉,”洛聞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因為我實在沒有力氣,又太渴了……”

他揪著錦被,悄悄的打量著男人,小心翼翼的道,“那、那哥哥幫我叫綠漪姐姐進來,好嗎?”

剛從被窩裏坐起身來的緣故,洛聞心沒披外袍,只穿一身雪白的寢衣,也不知是尺碼略大,還是他實在太瘦,衣服的袖口和領口都空空蕩蕩的,更顯他單薄,像是一捏就會碎了。

季晟身量高,從他的角度,一眼就能望進去那衣服裏面去。那白瓷似的皮膚,看起來比這雪似的寢衣還要白上幾分,似乎很容易就能捏出個紅印子。

白皮膚,黑頭發。

季晟面無表情的盯著那一小片皮膚,想,真像自己在昆侖雪山上抓的那只兔子。

從北域回來的那晚,昆侖山下了很大的雪。

樓外樓大弟子顧渺被他一刀穿破肚腹,睜大眼睛死不瞑目。季晟把刀從他肚子裏抽出來的時候,濺出來的血便濺到了一只兔子身上。

兔子一身白毛被血沾染,只睜大一雙紅眼睛看他,不躲也不跑,但弓起的脊背在發抖。

他用刀背拍了拍它的腿,兔子也只往前蹦了一步。於是他把刀插進雪裏,單手將兔子提了起來,一看,才發現是瘸了條腿。

不是不怕他,只是因為瘸了條腿。

季晟被一陣小小的吸氣聲拉回神。

他垂眸去看,見這少年眼眶通紅,嘴唇緊緊的抿著,正偷偷的在吸鼻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季晟一頓,眸中隱約浮上一絲困惑,不太明白他為何如此。

洛聞心的確有點委屈。他努力的忍著眼淚,忍的眼眶都紅了,小鼻子也泛起了紅,空蕩蕩的衣服底下,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說了好多話,他原本就疼的嗓子更疼了。

而且這個人怎麽回事啊。

雖然他不願意幫自己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剛剛明明叫的是綠漪和見雲呀,是這個男人自己突然進來的。

不願意幫自己倒水,也不願意幫他叫人,這些都沒什麽,但是一直不說話,還這麽兇的瞪著他做什麽呀。

洛聞心從出生起一直到長這麽大,從來就沒有受到過這樣莫名其妙的冷遇,一時間越想越難過,眼淚頓時再也憋不住,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他其實很少哭。

因為從小便要什麽有什麽,除了打針和吃藥的時候難受一點,其余的時間裏,又很少有人會做出什麽讓他難過的事情。

他就像一枚易碎的玉,向來都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唯恐風吹了、雨淋了,哪裏還會舍得讓他掉一滴眼淚。

可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小動物一樣的直覺卻告訴他,他是不一樣的。

在不喜歡自己的人面前,無論怎麽哭也沒有用,洛聞心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但是不太成功,於是他胡亂擦了幾下眼淚,最終把自己一張雪白的小臉弄的亂七八糟的。

擦完眼淚,洛聞心垂著腦袋,將披風拿過來蓋在肩上,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他也不敢跟男人對視,只安安靜靜的穿鞋,盡管渾身酸軟無力,系帶子的手都在發抖,也不再出聲請求男人幫忙。

季晟就那麽看著他,甚至後退了兩步,幾乎算得上是閑適的靠在床邊,冷眼旁觀他慢慢的走向茶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