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司機在前方掉頭,詢問:“陸總,車開去哪兒?”

陸西陵看向夏郁青,夏郁青也看著他。

陸西陵覺得好笑,“不是你說要請我吃夜宵嗎?看我做什麽?”

夏郁青想了想,“吃燒烤嗎?”

“膩。”

“砂鍋粥?”

“……”

夏郁青又思索片刻,“我之前住清湄苑的時候,在附近做兼職,那邊有條河,河堤上有賣煎餃的小攤子,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開。要過去看看,順便吹吹風嗎?”

她望向陸西陵。

陸西陵“嗯”了一聲,無可無不可的,“你給司機指路。”

夏郁青好幾回坐副駕跟陸西陵並排,但可能座位中間有排档阻隔,會覺得自己與陸西陵是身處不同空間。

現在同坐後座,體驗很不一樣。

陸西陵身體歪靠,神情怏怏,不似平日一身正裝的肅嚴,卻反而存在感倍增。

她無端緊張,呼吸也輕——空氣裏都是他身上的氣息。

陸西陵闔著眼睛,不大想交談的模樣。

夏郁青就不出聲。

她身體微微朝後靠去,兩手自然垂下,放在身側。

手指觸到什麽,她低頭看一眼,是陸西陵放在座位之間的駝色大衣,柔軟的羊絨料子。

她手擡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手指微微蜷縮,好像那觸感還在指腹。

河堤很近,片刻就到。

司機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車。

夏郁青提醒說“到了”。

陸西陵睜開眼,隨手撈起大衣。

下了車,陸西陵披上大衣,擡頭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繞著上回陸笙送她的那條灰色圍巾,看起來保暖性不錯。

夏郁青往前方張望。

她那時候來是夏天,晚上常有過來散步鍛煉的人,沿路還有人擺攤,賣衣服的,貼膜的,賣炒飯炒面的,等等。

現在時間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個人都沒有,更別說什麽煎餃攤了。

陸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麽收場。

夏郁青摸摸鼻子,硬著頭皮問:“……再換個地方吧?”

陸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

“對不起!”夏郁青能看出來,陸西陵其實並沒有生氣。

陸西陵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朝河堤上走去。

來都來了,吹會兒風再說。

夏郁青跟過去。

陸西陵微微弓著背,兩臂撐在河堤邊緣的欄杆上,吸了口煙,緩而沉悶地吐出。

河面黑沉,四下寂靜。

夏郁青兩手撐在欄杆上,偏過腦袋看著陸西陵。

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間的一點火星時明時滅。

她一直覺得,陸西陵身上有種孤獨的氣質。

此刻尤其。

陸西陵今晚跟“陳叔”會了面。

陳叔名叫陳佑平,是陸爺爺朋友的兒子,也是陸父陸頡生的發小。

那時候陸父陸頡生執意學地質學,對經商一事毫無興趣。

倒是陳佑平,高考失利,想找點事做,就托父母的關系進了陸家的公司。

他腦筋靈活,又能吃苦,和陸家還有一層私交的關系,歷練了幾年,很多事情陸爺爺就開始放手讓他去做。

陳佑平漸在公司站穩腳跟,之後公司沉沉浮浮一二十載,他一直是陸爺爺的左膀右臂。

待到陸爺爺年事漸高,判斷力和執行力下降,很多決策層面上的事兒,實則都是陳佑平在拿主意。

陳佑平這人是個輔佐之才,但做主將還是欠缺一些格局和眼光。

公司那些枝枝蔓蔓,臃腫低效的新業務,有一半都是陳佑平的“功勞”。

倘若公司真能在陳佑平手中發揚光大,陸爺爺也無所謂就此讓賢。

但公司是陸爺爺白手起家一手創建起來的,最開始生產注射器這樣基礎的耗材,利潤微薄,之後為圖生存,孤注一擲,八成收益投入研發,直至研究出了擁有專利技術的心血管介入設備,才真正在業界站穩腳跟。

眼看自己的心血有大廈傾覆之嫌,而自己實屬已然有心無力,陸爺爺便開始著力培養陸西陵。

陸西陵進公司以後,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除了精簡業務,就是收編陳佑平及其他幾個老員工的勢力。

陳佑平自然不服氣。

陸爺爺也就罷了,陸西陵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用他的話說,陸西陵還是他看著長大的。

因此在這過程中,他一直明裏暗裏地給陸西陵使絆子,拿長輩身份、從業資歷屢屢打壓。

陸西陵阻力重重,不得不在收拾掉幾個典型之後,暫緩腳步。

這兩年,陸西陵徐徐圖之,暗度陳倉,才慢慢架空了陳佑平。

原想假如陳佑平就此收斂,他也未嘗不能收手,畢竟工作之外,兩家是世交,他還尊他一聲“陳叔”。

這大半年,陳佑平大抵是感覺到了自己權力失靈,開始頻繁反撲,反擊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