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神靈的友好切磋使得秘境裏的生物都潛藏蟄伏起來,滄瑯秘境的夜晚無比寂靜,只余下絢爛的神光在秘境上空動蕩。

宣芝倚靠在山壁上,聽著施念念同顏印兩人聯系,交換彼此的情況。她有些昏昏欲睡。

修士並不太依賴睡眠來休息,自從她金丹之後,便很少有這樣困倦的時候,宣芝意識到了什麽,便沒有反抗,放任這股睡意將自己拉入沉眠中。

她剛合眼不久,便入了夢。如她猜測的那般,在夢中見到了熟悉的故人。

“玄晟娘娘。”宣芝高興道,她還以為上次一別之後,她再也不可能見到這位溫柔的女神了。

玄晟元君和以往不太一樣,她沒有穿著重重鋪疊的繁重禮衣,衣裙的顏色也不似以前淡雅。裙擺上百花盛放,濃艷紛雜,發髻上佩戴著形如枝蔓的金色釵飾,整個人色澤濃烈而張揚,如同把整個盛夏穿在了身上,艷而不俗,好似變了一個人一樣。

宣芝一時間看呆了,玄晟元君瞧見她呆怔的模樣,問道:“我這樣不好看麽?”

宣芝回過神來,連連搖頭,“好看好看!”她還想多誇兩句,奈何臨到關頭詞窮嘴笨,只會發出“超好看”的傻叫。

玄晟元君掩嘴輕笑,笑起來的模樣還和以前一樣溫柔似水。她撚起自己的裙擺,說道:“我以前好像很喜歡這種五彩斑斕又張揚的顏色,我請人去查閱了大玄建國之前的档案,太久遠了,只留下了些許只字片紙。”

玄晟元君原本不是來同她敘舊的,她此番前來,是為告別。只是身邊沒有人能同她說起這些殘卷,便在宣芝面前多說了幾句。

“有一份殘卷裏記載,‘山君喜彩衣,晟山多繁花’,更早的一份殘卷上還說,‘山君性烈,晟山氣象詭譎,精魅橫生,多兇獸毒藤,食人,尋常人不敢入’。所以蕭氏硬著頭皮闖入晟山,才得以躲避過災禍。”

玄晟元君說這些的時候,神情也是淡淡的,眼眸中映著裙擺上濃烈的顏色,試圖追尋那個性烈好彩衣的自己。

但那些過往就如這些文書一樣,被遺忘在人間的角落裏太久了,連她都不記得了。

在大玄建國的歷程中,每一場戰役,兵將先祭天地,再祭山君,山君帶著晟山靈魅兇獸和兵將一同上戰場。大玄六部落中也有各自崇拜的神靈圖騰,六部落的主神是在仙界有封號的神靈。玄晟只不過是一介地靈,凡人加封的山神,不是仙更類妖。

宣芝聽著玄晟元君所說,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從初始見到玄晟元君,她便是溫柔包容的樣子,但她想,個性張揚披甲上戰場的元君,應該也是另一番好風景。

那時候,晟山蕭氏一族被稱為蠻邪。後來蠻邪逐一統一六部成了正統,關於玄晟元君的記載便也漸漸端肅清正了起來。

玄晟受封正神之日,登上天道台,斬落的大約是自己身上一點點被剝離的妖性。她已經記不起來了,現在看到這些古卷記載,都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玄晟元君道:“鬼帝陛下說得沒錯,我已經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了。”就算穿上彩衣,也沒有了當初的野性。

宣芝睫毛輕顫,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娘娘來之前,見過鬼帝陛下嗎?”

玄晟元君頷首,“他在天道台上受刑。”

“受刑?”宣芝驀地擡眸,一臉詫異,緊張地揪住玄晟元君的袖擺,“為什麽?受什麽刑?這賊老天怎麽這麽喜歡懲罰別人?”

玄晟元君沒想到她竟然不知道,想了想,擡手輕柔地覆蓋在宣芝眼皮上,將自己的眼睛借予她。

“天規有定神靈不可真身下界,但鬼帝破開兩界之壁,真身入人間停留三個時辰,被罰囚禁天道台。”

真身下界。是那個時候嗎?她在拂來宗問道階上與他那一次匆忙的見面,他那個時候原來是真身破界而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其實不是不回應她,是不能回應她。就連他的小分身,他都沒辦法管。

宣芝耳邊聽著玄晟元君的話音,眼前浮出仙界之景。玄晟元君從神庭出來,踏上祥雲往仙界虛海之巔而去。

仙界琉璃宮殿,懸空長橋在雲霓之間若隱若現,從宣芝視野裏一晃而過,片刻後,一座雲霧環繞下恢弘的白色圓台出現在她眼前。

宣芝透過玄晟元君的眼,看到隱匿在天道台外層層堆疊的祥雲裏的仙人。都是因天道台上的動靜而來。

天道台上矗立十二根高大天柱,柱上盤纏金鱗瑞獸,每一根柱上獸口中都噴吐出條條金色鐵鏈,有些金鏈已經垂落到地上,鏈條上被凝固的血裹得暗紅,還有一部分仍然穿透他周身靈竅上,鎖縛住坐在天道台正中的人。

申屠桃渾身都是受刑的痕跡,血跡從他身下沿著天道台上的溝壑往外蜿蜒,和金鏈上的血一樣已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