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殿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那兩個小道童一人捧著一個大瓷碗跑了進來。宣芝只好咽回到嘴邊的話,沒有再與申屠桃交談。

道童抱來的碗裏裝著整只的燒雞,沒切的醬牛肉,還有些大棒骨,兩個海碗都被塞得滿滿當當,顯然在後廚裏搜刮了不少東西。

因碗裏東西太多,道童抱到神殿來,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兩人氣喘籲籲,一腦門的汗,各自頰上都浮著一團紅暈,著實累得不輕。

但他們的眼珠卻很亮,哼哧哼哧地將海碗抱上供桌,又規矩地退到兩側。

哮天犬聞到肉味,飛快從屋頂上躍下來,跳上供桌叼起燒雞開始啃。

聖昭殿外還來了些其他人,哮天犬那一串驚天動地的狗叫,不僅斥退了邪魔,也驚動了久黎全城的人。尤其是在這祈神山上的修士,近距離感受到從這裏掃蕩出去的神威,全都被引到殿中來了。

然後,眾人進來便都看見神犬在啃燒雞。

不用宣芝解釋,眾人也認出來,那就是畫像上的神犬。

哮天犬好歹也是二郎真君座下神犬,很有點偶像包袱,它又想啃燒雞,又想維持它威風八面的神犬形象。幾經糾結之下,幹脆扯下一只雞大腿叼在嘴裏,昂首挺胸地端坐在神龕上。

圍來殿外的修士,也不知是從誰開始的,取來供香點燃,“昨夜若非二郎真君座下神犬發威,在下恐怕已經葬身邪魔腹中,多謝神靈庇佑。”他說完執香三拜,鄭重地將供香插進香爐。

隨後又有人相繼上前,取香來拜。

站在人群最後的一名修士,手中扣著一枚“影珠”,輸入一絲靈力,默不作聲地將此時聖昭殿中發生的所有影像錄入,傳入與這枚珠子連通的另一枚影珠中。

影珠另一端的人實時看到影像,發出誇張的大笑,嘴裏不幹不凈地啐罵道:“你們瞧見了沒?這些窮鄉僻壤的土種,竟然還真的把一條來路不明的雜種狗奉為神明,依本公子看,這破城裏的修士早就被邪魔鉆了腦子。”

說話之人是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腳邊蹲著個小廝給他按腳。小廝逢迎地接話道:“公子說的是,小的覺得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請咱們元崇天君神像來守護。”

“嘶——”那公子一腳踹開他,“笨手笨腳,還沒蓮兒的三分巧勁。”

小廝伏到地上,討好地笑道:“公子息怒,小的幹慣了粗活,手上不知輕重,萬萬比不上蓮兒姑娘。”

“要不是我爹不準我帶上她們,哪裏還輪得到你在本公子跟前伺候。”

這屋中還有一名抱劍的修士,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影珠上,看完之後才轉回視線,說道:“三公子,那犬吠的確驅散了久黎城外的邪魔。”

雲知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我們不是還有一只玄魔麽,再驅趕過去跟他們玩玩。”

劍客聞言眉心微蹙,不太贊成道:“宣家之前便已經傳了幾封信件至雲家,今日又送來一封致歉函,如今他們已經知道厲害,公子又何必再繼續為難他們。”

雲知慎一把摔了桌上茶盞,怒道:“讓他們吃點苦頭怎麽了?難道本公子脖子的傷白受了?”這麽些時日過去,他脖子上的傷早就痊愈,有上好的瓊脂玉膏敷抹,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然而,被咬那一刻的劇痛,他可是時刻都記著的。

雲知慎也知道這些雲家養的修士門客眼高於頂,雖然表面上對他恭敬有加,其實心裏並不把他當回事,便嗤了聲,又道,“就算我不打緊,總得給我二哥出出氣,他被那賤人抓進鬼域無法出來,賤人倒是舍下他,跑回自己家裏安逸自在,簡直是把我們雲家的臉面往地上踩。”

“家主吩咐過,適當給點下馬威就行。”那劍客道,“合陰城主現在無法將二公子送出北冥,我們需要盡快將宣姑娘帶回去,不可拖延太久,免得二公子在北冥內生出什麽變故。”

雲知慎被他連番反駁,面上已經十分不悅,但卻不敢像對待家奴那樣對待他,只是不耐煩道:“我爹都已經去找裘宗師了,有他老人家在,又有鬼城主相護,能有什麽變故。”

劍客還想繼續勸他,“三公子……”

“行了行了。”雲知慎打斷他,“你今夜把那玄魔扔進城裏去,人都是一樣的,只有見了死人和血才會害怕,等久黎城大亂,我們再帶著神像入城,這些鄉下土狗才能明白只有我雲家才能拯救他們。”

他伸手抓過影珠,指尖狠狠摩挲上影珠裏映出的那一抹纖細身影,“夫人,別著急,為夫明日就來接你。”

影珠裏供桌上的哮天犬已經消失,殿內外的修士也各自散去。

燭火通明中,繚繞的香煙彌漫在殿內,宣芝聽到緊貼在耳畔一聲極輕的鼻音,“嗯?”

她本能地一顫,伸手往耳邊抓去,抓了一把空,宣芝垂眸看向自己手掌,在指尖上看到一抹殘留的薄灰,她擡手掩唇用氣音沒好氣道:“勞煩陛下能不能別貼在人耳根子上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