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束宴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深沉的噩夢裏。

他身在一片幽綠色的湖邊,湖水裏的光暈如盈那般充盈而挨擠。

他湊近一看,發現湖底躺了一具白色的屍體,如大理石般冷硬的手臂上爬著腐爛的綠色屍斑。那具屍體睜著眼,眼底有束宴熟悉的溫和笑意,他裂開嘴,血紅色的嘴唇像是一枚開裂的漿果——

“……!”

束宴向那個人影伸出手去。

他沿著湖邊的巖石一點點靠近那具屍體。他的身上、腿上也逐漸出現了綠色的銹斑,但他渾然不覺。或者說,根本就不介意。

“哥。”束宴喊道,“等等我……”

然而,就在他的小腿已經末過湖水時,他忽然聽到了一陣從遠處傳來的囈語——

[別過去。]

束宴悚然一驚,再低頭,湖底哪還有什麽屍體,只剩下了一片茂盛地令人心驚的墨綠色藻類。之前就是那些藻類拼湊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形,在水波的拂動下輕輕搖曳著。

束宴回過頭,在岸上看見了一個深藍色的人影。

那只是一道淡淡的影子——沒有一張清晰的面孔,連人形都難以維持。

束宴愣愣地看著他,像個被拋棄的孩子那樣,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想要擁抱他。

[不行。]

那道影子溫柔地拒絕他。

[……還不是時候。]

“對不起。”束宴笨拙地致歉,“我沒法像你那樣,做個成功的領導者……我把你留下的一切都搞砸了。”

那道人影沉默了片刻,擡起手,做了個撫摸的動作。

束宴知道,如果束青還在世,他會說些什麽:

“你不必替我而活。你要替自己活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束宴捫心自問,自從接收到束青死訊的日日夜夜以來,他滿心想的就是復仇。

但他想追殺的仇人卻杳無音信,聲名煊赫的“預言家”甚至給他送來了預言:

“你的仇恨已由他人終結。”

束宴不是不相信預言家的說法。

但預言家的話,卻讓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不甘之中。

預言家……預言家……!

他既然能知曉千裏之外無人可知的事,為什麽提前不在悲劇發生之前發出預警?

人都已經死了,預言家再跳出來預言,“兇手已經死了”、“不必繼續追查”——這有什麽用?

所以,這場預言的背後一定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隱情。

這才是束宴最難以忍受的。

“好。哥哥,我聽你的。”束宴說道,“我會活下去。我會回去。我要把他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絕不會讓你白死。”

那道人影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人影低了低頭,嘆息一聲,指了指天空——

[向源月請求吧。]他說道,[源月必定會應答。]

束宴擡起頭。

在深藍色的夜色中,他看見了一輪巨大的、壯麗輝煌的月亮。

……

【怎麽樣,選好了嗎,大祭司?您是要發展信徒,還是要直接掠奪能力呢?】

對於司青玄而言,這不是個難以選擇的問題。

束宴人還好好的,讓他直接掠奪人家的能力,怎麽看都不太道義,而且意味著麻煩。

司青玄:“給我科普下神明和信徒之間的責任關系。”

系統樂了,清了清嗓子,說道:【信徒有義務對神明保持忠信、尊敬以及絕對的虔誠。閑著沒事要想著給神明上貢,有事了更要想著給神明上貢。神明有指令,信徒必須絕對遵守;神明有禁令,信徒絕對不能違背——】

“停。”司青玄說,“我想問的是神明對信徒的義務。”他只是想知道多幾個信徒會不會多一些麻煩。

【義務?沒聽說過神明有什麽義務啊。】系統打了個哈欠,說道,【一直都是信徒仰賴神明的力量,而不是神明有求於祂的信徒——您可以把信徒們當做好用的工具,適時地維護他們。但如果這些信徒不好用了,或者您對他們有什麽特殊的意見——那隨您的心意來處置他們就好。】

司青玄:“……”

【唉,畢竟您是吞噬源月後才獲得的神位。源月在此之前是個死物,並不是一位神,因此您不像密林和潮汐那樣,擁有許許多多的伴生眷屬。現在,咱們的情況也蠻特殊的,您大概只能從人類裏挑眷屬了……】

“問題就在這裏。”司青玄循循善誘,“你知道,如今大多數的人類都是沒有信仰的嗎?”

【現在沒有,將來就會有了。接下來,人類世界只會陷入越來越頻繁的動亂。據我所知,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時代,要發展信徒還是很簡單的。】

【讓他們感受到您的強大,拿捏他們的欲望,壓榨他們生存的空間,慢慢馴化他們……萬丈高樓平地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