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青玄住在城郊的別墅區,名字叫“松延居”。周圍有些荒涼,但環境好,適合調養身體。

……畢竟司青玄的情況特殊,他承受不了城市裏的各種噪音,也怕碰上個過於“活潑”的鄰居。

近期一直在下雨。後院的遊泳池原本是空的,現在卻積蓄了半池渾濁的雨水,殘葉和塵土沉在池底,乍一眼看去是可以養魚的程度。

司青玄沒有理會它。

他回到臥室裏,關了燈,上床,閉眼。

時間靜靜地走著,窗漸漸響起淅瀝的雨聲。

這座別墅的陽台是開放式的,點點滴滴的雨聲格外清晰,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至於驚擾誰的夢境。

司青玄沒有入睡,他只是進入了一種自己極為熟悉的狀態:冥想。在這種狀態下,他的思維和五感都十分的敏銳。

刺啦,刺啦。

有什麽東西擦著地板緩慢地滑動著。聲音的間隔很短,輕微而綿長。

刺啦,刺啦——

司青玄皺眉,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房間內空空蕩蕩。昏暗的地板上只有搖曳的樹影。

司青玄凝視房間良久,掀開被子赤腳下地。然而他的腳卻沒有踩上冰涼的木質地板,取而代之的是種毛絨絨的觸感。

司青玄探出頭去,卻看見一個滾圓的後腦勺從他的床底下爬了出來。那似乎是個女人的腦袋。發絲均勻地向外鋪了一地,像個黑色的拖把。

司青玄瞬間黑了臉。

他是個私人空間意識極強的人,不是熟悉的朋友都別想跨過他別墅門口豎著的那道電子鐵門。園丁、家政也只能在外部範圍內活動,各個房間的一切擺設都是他親手布置打理的。

何況是現在這麽一個不明來路的腦袋,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油脂、皮屑、細菌,擅自在他親手打蠟的木質地板上無聲地摩擦——地板上蜿蜒的水痕告訴他,這腦袋甚至是濕淋淋的,恐怕是在戶外浸足了雨水,又一路爬了進來。

就在這時,那腦袋動了一下,一百八十度轉彎,露出一張被發絲包裹著的臉。

正是白天那個黑裙女人的模樣。只不過更加蒼白,嘴唇是青黑色的。此刻她正在微笑。

無聲凝望著司青玄的女人:“……”

司青玄:“……”

“呵。”司青玄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一腳把那顆腦袋踹進床底。

隨後,他一個跨步從床上跳了下來,從床頭櫃上摸走自己的手機,向房間外奔去。等他跑到房門外時匆匆瞥了眼床的方向,就見那個女人黑發迤邐、像只野獸似的伏在地面上,慘白的四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扭曲著,像是昆蟲的足肢那樣無聲地擺動,轉眼間就竄到了司青玄面前。

“哐”地一聲,司青玄重重地關上門,然後反鎖。

“呃——啊——”

臥室內傳來一陣仿佛是老嫗發出的呻吟。

隨後,房間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先是是墻上的掛鐘和飾物,再是桌椅沙發之類的家具——整個房間都陷入了激烈的震顫裏,連腳下的地板似乎都有崩斷的跡象。

但也有例外。

被司青玄掛在二樓出口處的鐘馗相,以及被單獨擺在展示架上的武器匣,可謂不動如山。

到了這種地步,司青玄就算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被臟東西纏上了。

司青玄把那副鐘馗像揭了下來,像符咒那樣貼在門上——臥室裏的鬼叫還在繼續,但周圍的家具好歹不再打顫了。司青玄驚訝之余有些敬佩:驚訝是覺得這種東西居然真的有用,敬佩是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這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等臥室裏的聲音弱下來,一些,司青玄擡眼瞥了一下那個沉默的武器匣。

之前鐘馗像不動,是因為它能驅邪;武器匣不動又是因為什麽呢?

司青玄沒有忘記它的來歷:這是他爺爺送來的禮物。還是和幹屍的一部分一起打包送上門的。

如果那把劍真是把有什麽“特異功能”的武器,司青玄沒理由懷疑它是個“贗品”。

那個武器匣在剛才的騷亂中沒有動一下,要麽它也像鐘馗像那樣有鎮邪的功效,要麽……它比司青玄臥室裏的那玩意兒更邪。

“……”司青玄瞥了武器匣一眼,打算先不動它。畢竟爺爺當初也沒有給他寄使用說明書。

趁著鬼怪力量被削弱了,司青玄想趕緊離開這裏。

就在這時,房間裏的聲音驟然消失了。

司青玄下意識繃緊了神經——他身側不遠處就是開放式的陽台,細悶的風雨聲和水汽一起沿著窗縫滲了進來。

一道四肢纖長的人影,從墻沿爬了出來,緩緩地攀上了透明的玻璃窗。

窗外一道閃電亮起,那人影卻還是純黑色的,像是由一團黑暗聚攏起來的人形。

如果說剛才的黑裙女人還勉強有個人樣,那那道影子可以說是連人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