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青北的雨冰冷刺骨,落得極重,也極冷。

斯悅披著手工羊毛毯,毛毯上是一輪銀色滿月的圖案。

壁爐裏又重新燃起了柴薪,火光搖曳,男生手邊是一樽銀色的茶壺,裏頭燉著銀耳雪梨。

斯悅咳嗽了一聲,看著緊張兮兮的白鷺說道:“我沒事。”

白鷺在魚缸裏煩躁地遊了兩圈兒,然後猛地從水底竄上來,他爬出來,摔得“啪嘰”一聲,然後才穿著濕淋淋的睡衣站起來。

“要不請假算了,上學沒意思。”

斯悅被烘烤得很舒服,“又不是上學讓我感冒的。”

“也差不多啊,要是不上學,你就不會淋雨了。”白鷺被林姨將濕漉漉的睡衣給扒了下來,在扒褲子的時候,他的耳鰭冒了出來,眼睛驚恐地瞪大,“我自己穿褲子!”

他自己亂七八糟地穿上之後,一路奔過來想看看斯悅有沒有發燒。

“沒發燒哎。”他說。

斯悅喝了一口銀耳雪梨,甜得牙都掉了,他皺著眉,“我只是嗓子不太舒服,本來就沒發燒。”

“是我哥太緊張你了吧,我們人魚要麽不生病,要麽一生病就沒了半條命,所以聽見你咳嗽,我哥才會讓你下來暖暖啊。”

“什麽緊張不緊張的。”斯悅小聲說道。

“阿悅你說什麽啊?我沒聽清。”

“沒什麽。”

斯悅盯著壁爐裏迸濺出火星子的柴薪,搖曳的火光也在他臉上映照出影影綽綽的光影,將他眼底的茫然照耀得一清二楚。

他和白簡是因為利益才捆綁在一起的,之後他發現白簡人還不錯,兩人之間還是過了命的交情——白簡救過他,還是兩次。

因為這層交情,所以他和白簡的關系越發的,額……友好?就像他和周陽陽之間那樣,不過他和周陽陽的關系僅僅只能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白簡還可以是別的,有時候,白簡是兄長,有時候又是知事明理的老師,其實,要是連帶年齡一起論的話,他和白簡還能是祖孫。

斯悅潛意識否定了那個最不可能的可能性,他想,不管是年齡方面的差異,還是兩個物種之間所存在的不同,還有斯白兩家社會地位的差距,還有方方面面,那個可能性都是最不可能發生的。

“阿悅,你有想法嗎?”白鷺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地響起。

“什麽想法?”

“就是,”白鷺努力地想,“就是,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看起來不開心?”

“白鷺,我問你,過了命的交情,是什麽交情?”斯悅之所以會問白鷺,是因為白鷺在某些事情上,比大多數人反而看得更單純。單純,就是事實。

白鷺用布塊揭開茶壺的蓋子,滾開的水聲驟然變得響亮,他回答得脆生生的,“那起碼也得拜個把子吧。”

斯悅一怔。

原來還能這樣?

“那你明天還是要去上課嗎?”白鷺的話題很跳躍。

“上,”斯悅說,“從開學之後,我每個星期都在請假,回頭說不定都畢不了業。”

白鷺想了想,“不還有我哥嗎?”

“……”

-

斯悅不愛裝病請假,他要是不想去學校,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的翹課,但這種行為也一般不會發生。

半夜,他突然開始發熱。

起初是怎麽樣都覺得冷,但房間裏開了暖氣,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冷得發抖。斯悅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蛹,還是覺得冷。

他伸手迷迷糊糊地碰了下臉,滾燙,燙得燒手心。

但斯悅還是覺得很冷。

斯悅從床上爬起來,隨便摸了一件外套套在外頭,搖搖晃晃地朝樓下走去。

他知道退燒藥這些家中常備的藥品在哪裏,廚房裏有,會客廳也有,但都在一樓。

客廳亮著幾盞光線很是昏暗的壁燈,整個客廳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朧不清的紗。

斯悅腦子還是十分清醒的。

廚房裏的藥放在櫥櫃,得踩凳子,會客廳的藥就在書櫃底下的小抽屜裏,而且會客廳還離他比較近。

家裏沒有什麽門是鎖上的,每個人都十分清楚什麽房間可以去,什麽房間不可以去。

會客廳是屬於白簡,平時除了陳叔,能不打招呼隨意進出的也就斯悅一個人了。

他推開已經合上的會客廳的木門。徑直朝靠墻的那面書櫃走去,眼睛都沒完全睜開,他現在很難受,感覺腦袋都比平時要重兩倍。

蹲下去的時候很順利,因為頭重腳輕,沒開燈,他也知道藥在哪兒。

斯悅摸出一罐兒退燒藥,仔細辨認了瓶身上的字之後,倒出兩片丟進了嘴裏,他倒完之後,呆了一下,又吐了出來,糖衣還沒融化。

應該先查體溫的。

抽屜裏的東西一應俱全,斯悅扒拉電子體溫槍,舉起來對著自己額頭就是一頓按,39.0,他瞌睡蟲頓時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