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響亮

屋裏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謝歡感到一陣脫力,覺得頭暈惡心地想吐,都沒意識到方才講了什麽話, 整個人都有些發飄,她眼眶熱脹,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明月看著她笑了笑, 神情溫柔和煦,甚至是友善的,但是謝歡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後知後覺的, 耳邊仿佛有一聲巨響,一下就清醒了。

她方才講了什麽!

邊上安靜了許久,慢慢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那種獵奇的,探究的,震驚又嫌惡的眼神,叫謝歡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她打下寄人籬下, 最討厭的就是旁人異樣的眼神,整個人都開始打顫,伴隨著一種後知後覺的恐懼。

謝歡腦袋昏沉,偏偏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後背全都汗濕了, 意識又極為清醒, 身體亢奮到心跳聲大的吵耳朵, 她強忍著想吐的欲望, 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保持清醒。

沒事的,沒事的,還能挽回,她只是生病了,她只是不小心講胡話而已。

謝歡這樣安慰自己,手卻開始發顫。

屋裏明明只有低聲講話的聲音,但是卻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隨著謝歡方才一聲大吼炸開了,原先還有人覺著無趣的,俱都精神起來了,相熟的人對個眼神,都是同樣的震驚與探究—這激怒之下,講得怕都是心裏話……那這謝歡就不是做了謝家同顧家打架的筏子,是她謝歡自個攤上事了。

方才幾個可憐謝歡的婦人,現下不由覺著身上有些涼。

旁人的目光不住地往大謝氏同明月身上瞧,大謝氏拿帕子擦了擦唇角,一副八風不動早有預料的模樣,心中的驚駭卻並不比旁人少,她忍著沒去瞧明月。

清河郡主背後生了一片冷汗,她看著謝歡面色發白,仿佛神志不清的模樣,本該心疼她生病的,可還是忍不住狠了她一眼,心裏惱火極了,心想,若是她自個的孩子還在,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謝歡自個做了蠢事,為什麽不把這事爛在肚子裏,還失心瘋了一般講出來!

清河郡主又想到了自個,顧治成本就對謝歡不喜,現下這事情若是爆出去了,清河郡主忍不住捏住了袖擺……顧郎若是懷疑這事是她指使的,那要如何是好……

清河郡主幾乎是瞬息之間就下了決定,本就只是一句胡話,這事決不能認。

謝歡現下仿佛發起了熱,清河叫了大夫來給她診脈,想著借由重病將她先帶走,誰知大夫號了脈,講她沒發熱,只是安神湯飲多了,人有些不舒坦。

屋裏這麽多雙眼睛瞧著,清河郡主到底不敢直接包庇。

事情僵持在這,明月端坐著不講話,屋裏就沒人肯做頭一個出聲的。

錢主簿額上的汗都滴到手背上了,他心思急轉,心想這事真是越搞越大發,他也是倒大黴了,一擡頭,正對上了大謝氏暗含催促的眼神,只得咬牙厲聲道:“謝家娘子,你方才講的話可屬實?”

這話問的,仿佛謝歡講不屬實,便不是她講的一般。

這錢主簿也實在是不願意摻和到這事情裏來,只想著先把眼前這一會含糊過去,過後自會挪交給旁的能人查去,他不想沾染麻煩,更不想貪這個功績。

錢主簿的聲音十分嚴厲,謝歡像是突然醒了神,整個人打了個激靈,她掐著手心,瘋狂地呼氣,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慌,沒事的,不過是一句胡話罷了。

謝歡覺著自個渾身都不舒坦,腦袋裏什麽都想不動,東西都到嗓子眼了,腦袋暈得她想這麽吐出來算了。

謝歡到底還是忍住了,她模樣看著實在淒慘,身上出汗到臉上浮著一層水光,若不是大夫講她沒事,這屋裏早有人瞧不下去了。

謝歡眼前發黑,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講了小一炷香的功夫,喘著氣,磕磕絆絆又生怕講錯了話,“我生病了……我方才……有些糊塗,我講得都是胡話。”

誰家娘子講胡話會講這樣的話……謝歡這擺明了就是有鬼,屋裏一時沒人搭腔,有人就忍不住去瞧明月。

要說這謝家三夫人,雖嫁來京城才幾月,但也是個叫諸家夫人都如雷貫耳的人物。

謝三夫人貌美,這屋裏就沒人能在這方面講她不好的,有頭一回見她真容的,呆了好一會,這個拋開不講,那同屋裏旁的夫人格格不入的家世才是最先叫人議論的。

家世低微,且實在算不上是個體面的出身,偏偏人家有本事,嫁的好啊,從蘇州那麽個小地方,一躍而上成了謝家的主母,日後指不定還有大造化呢,要比這屋裏所有人都尊貴。

現下雖無人敢把明月的身世拿到明面上來講,但私下是沒少議論的,這謝夫人真是命好,有點東西,前幾個月那謝乘風成婚的時候,宴席排場轟動京城,背後可不少女郎哭濕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