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枳住在外婆的舊房子,村裏的三層小樓。房子很大,沒有開空調,被太陽暴曬了大半天,屋子裏悶熱的像是蒸籠。徐枳進門丟掉背包和鑰匙直奔洗手間,扶著馬桶半天什麽都沒吐出來。

她在悶熱的洗手間站了一會兒,後背被汗洇濕,夏天的黏膩感附在每一寸肌膚上,讓她喘不過氣。

徐枳把衣服脫了幹凈,赤身站在一樓洗手間的淋浴下,沖了個冷水澡。冰涼的水澆在頭頂,悶的像是沉入水底,睜不開眼什麽都看不清。

十年前,她真正的沉入水底過一次。她落入水中,四面八方的水淹沒五官,她往黑暗中沉去。

有個人破開了無邊的黑暗,帶起了巨大聲響,帶著一道光義無反顧的紮進了冰冷的河水中,拉住了她的手,帶她離開了冰冷的河水。

那個人是路明。

徐枳曾經視他為光明,可笑,路明也不過是另一個‘父親’。

徐枳的父親是個渣男,母親在月子期間知道了真相,果斷的離婚踹了父親也扔掉了徐枳。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徐枳是生錯地點的枳子,沒人要的孤兒。

徐枳沖了很久的冷水澡,直到身體的血液徹底冷下來,大腦也變得冰冷。皮膚被搓的通紅,她停手扯了一條浴巾裹著自己赤腳出了浴室。

她順著樓梯上到了三樓,空曠沒有隔板沒有窗戶的大通間,只有入口處一道玻璃門。外婆去世後,她便把三樓全部打通了,窗戶也包了起來,做了完全隔音。

寂靜安全,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

一架鋼琴一台電腦一張桌子,一張單人床。

徐枳沒有開燈,她借著走廊裏微弱的光準確的找到了床,她在滾燙的天氣裏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緊緊的蜷縮。

絕對安靜的世界,時間是靜止的。沒有對照物,沒有參考,也就失去了時間。

徐枳是在劇烈的疼痛中醒來,腹部疼的她惡心,身上一陣陣發冷,她蜷縮在被子裏試圖躲過這鋪天蓋地的疼,可疼並沒有因為她把頭埋進沙子裏就不攻擊她了,反而愈演愈烈。

求生欲讓她從床上爬起來,站起來那瞬間疼的她直不起腰,大腦皮層嗡嗡的響,她推開玻璃門瞬間世界裏是劈天蓋地的雨聲,外面在下雨。

依舊是夜晚,也沒睡多久。

徐枳打開走廊的燈,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挪到二樓,她在主臥室換了衣服下樓找手機。外面瓢潑大雨,遙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被雨水遮的霧蒙蒙。一樓窗戶沒關,雨水淌了一客廳,她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沒電關機。

短短一段路,她疼的快死過去了。徐枳找到充電器給手機插上電,等待充電的時間,她忍著疼過去關窗戶。

手機開機發出聲音,隨即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窗戶是最原始的推拉式,徐枳手指軟綿綿的沒有沒力氣,始終不能把窗戶挪出一厘米。反而被雨拍了一頭一臉的水,徐枳放棄了關窗,反正外婆去世後,一樓也沒有人用。

她走回去撿起手機,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沒有備注。

徐枳遲疑片刻,接通電話,“你好。”

“徐小姐是想過河拆橋嗎?”

冷質好聽的男人嗓音在聽筒裏響了起來,徐枳在疼痛中反應了一會兒,想起來這是誰,“您好,齊先生是嗎?抱歉。”徐枳說完這句急促的喘息,一手使勁按著劇烈疼痛的地方,幾乎握不住手機,說道,“我有些不舒服……我好一點再跟您回消息,我不會食言……”

“你的地址是什麽?明天我讓林立去找你談具體合作。”

徐枳握著手機,疼出了一身冷汗,實在坐不住,她順著椅子滑到地上蜷縮成一團。艱難的把地址報過去,鬼使神差的問道,“右下腹疼一般是哪裏出了問題?”

“發燒了嗎?”

“可能發燒了。”徐枳身上很冷,大概是感冒了。

“闌尾炎?”

“會死嗎?”

“會。”

“謝謝。”徐枳很深的呼吸,強忍著疼把後面的話說完,“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徐枳蜷縮在椅子腿上,搜索闌尾炎症狀,手機上跳出六個未接來電,一個秦蓁,五個不認識。

二十三號晚上九點,距離畢業典禮過去了一天一夜。她對照百度搜索闌尾炎症狀,符合了百分之八十,闌尾炎的概率很高。

徐枳握著手機沉默了五分鐘,求生欲讓她打開了打車軟件,搜索附近車輛。

搜了十分鐘,她疼的快暈厥了都沒有人接單。暴雨天加她這裏太偏僻,徐枳換了三個打車軟件,全都是無人應答。

徐枳返回第一個打車軟件,輸入地址重新搜索。

門鈴響了起來,徐枳想坐起來,實在無能為力。她坐在客廳的雨水裏,聽著門鈴響到第三遍,手機響了起來,來電依舊是那個陌生號碼,電話打的真不是時候,徐枳接通電話,“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