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四人開始時並排走著, 但因為路邊停著的車和偶爾路過的行人,漸漸四人變得兩兩組合。

木雪柔賀紫顏兩個交流的人自然走在了一起,剩下兩個今晚話少的人走在她們身後。

晚上七點, 天已經全黑了,路邊的商鋪燈光璀璨, 在這寒冷冬季裏,連光都帶著刺骨的冷冽。

方白穿著米白色呢子大衣, 寬松中長款,有種慵懶的風格。吃飯時她脫了外套,從飯店出來就隨意套在了身上, 此時衣服大敞著,冷風肆意闖入她懷中。

想著就幾百米的距離,方白覺得很快就會進入室內,便沒有在意幾百米會刮進她懷中多少冷風。

微微擡頭, 月牙錯落在蕭條的樹枝中, 視線下移, 三米外賀紫顏與木雪柔交頭說著什麽,兩小孩臉上都洋溢著笑。

看著這一幕, 方白也不自覺露出了抹笑,她想, 是不是因為跟這幾個小孩相處的時間長了, 讓她的心性也變得幼稚了許多。

跟紀郁檸計較什麽呢?

這個世界除了紀郁檸本人, 沒有人比她更要了解紀郁檸。

紀郁檸是什麽樣的,方白很清楚。

或許不是跟紀郁檸計較,而是方白無法面對她的失敗, 一年半前,她自信滿滿的以為能改變命運, 可到頭來,都是虛無。

雖然開始時有演的成分在,但也不能否定她有所付出。

可有所收獲嗎?

也許是有的,比如紀郁檸和她互演時,那些讓她產生錯覺的瞬間。

例如…現在。

方白低頭看著攔在身前的胳膊,停下腳步,轉頭問攔住她的人:“怎麽了?”

問話聲輕輕柔柔,如雲間卷舒的尾巴。

身前的手並沒有收回,反而下落到腰間,握住了垂在衣服上的腰帶。

“?”

方白疑惑間,紀郁檸挪到了她的對面,伸手將兩邊的大衣攏在了一起。

握著腰帶,紀郁檸慢條斯理地系著結,動作輕緩到像是在裝飾什麽藝術品,生怕動作粗糙會擾到對方。

方白看著紀郁檸打結,從她的角度看,紀郁檸低著頭,雙眼垂著,一聲不吭的模樣帶著些…討好?

紀郁檸討好她?

方白很快收起心思,心道可能是被風吹糊塗了,居然會認為紀郁檸討好她。

大衣收攏後,抵禦了還要灌入的風。

方白漸漸感覺到了暖意。

頭腦因此清醒了許多,就在方白想從紀郁檸手裏拿回腰帶自己系時,手還未擡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沒想去。”

方白動作停了下來。

紀郁檸系了一個完美的結扣,纖細手指抽離腰帶,接著說:“所以沒有對你說。”

方白沉默,不明白紀郁檸為什麽會解釋。

紀郁檸暗自思量了下,繼續說:“我在之前也對何老師說了,當時她同意了,說會和主任商量再找一個同學代替我。”

方白撩了撩眼皮,擡眸便與紀郁檸對視上了。

那一雙黑眸,明澈透亮,似黑夜中的兩顆星星。

“為什麽不去?”方白詢問,“不是有保送的機會嗎?”

在方白的注視下,紀郁檸慢慢那將方白臉上被風吹亂的頭發理到耳後。

當方白的臉上沒了遮擋物,紀郁檸收手碰到方白軟綿的耳垂時,輕笑一聲:“我需要保送嗎?”

輕飄飄的一句,說出的內容卻給人震撼。

明明是句傲慢自負的話,可紀郁檸說出來沒有絲毫違和。

只像是狼偶爾露出的桀驁。

紀郁檸本該就是這樣,自信,驕傲。

她有她的道理,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

方白心中翻湧著莫名情緒,身體不經意地熱了起來。

緩了一會兒,方白眼裏的漾著柔光,“那怎麽又要去?”

紀郁檸剛揚起的笑一晃而過,這時又恢復了平時模樣,她淡淡說:“煩。”

方白怔了怔,“嗯?為什麽會煩呢?”

紀郁檸一直把負面情緒歸匿在心底最深處包括那灰暗日子帶給她的傷害,她沒有對別人訴說過。

紀郁檸是人,也會有煩心事,並沒有表現出來的處之淡然,但她從未宣泄過。

心裏的那口井被蓋著厚重的蓋子,可能是水泥砌築而成的,也可能是鋼筋或者重鐵,它們緊緊壓著出口,毫不透氣。

而井裏,是積壓著的黑暗。

而這一刻,因為方白的詢問,紀郁檸忽然有了傾訴欲。

厚重的蓋子被從外面揭開了。

光線照進了井中。

如同引領走錯方向的人朝正確的地方前進。

紀郁檸眉蹙了起來,順著方白的問題道:“新找的那個人前幾天病了,何老師和主任想讓我去,然後輪番找我談話。”

紀郁檸說話時懷抱住了方白,低喃:“我想安靜點,就答應了。”

方白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麽發展,“今天也是?”

紀郁檸:“嗯,怕我臨時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