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喜之日(二更合一)

軍中簡陋,哪裏有什麽囍服。

為難住了幾千漢子。

倒是陰山腳下的牧民們聽說了,笑嘻嘻地趕著牛羊,帶著馬奶酒,送了囍服囍被還有各種紅紙紅燭用具過來。

那夜晚上,整個營地裏熱鬧了起來,到處張燈結彩。

牧民們殺了牛羊,起了篝火,一群人席地而坐,載歌載舞。

不用守夜的士兵們,人人都有二兩酒。喝著酒吃著肉,馬頭琴在耳邊響起,姑娘們用蒙古語唱著戀人歌曲。

仇恨,戰爭,殺戮還有死亡……仿佛遠離了這山下開滿野花的草原。也遠離了所有的人。

心頭上留下的疤痕,被朦朧的月色和奶香四溢的烈酒哄騙,變得模糊。有人生怕夢醒,便醉得更厲害,圍著篝火嚎著些自己都聽不懂的歌謠。

謝太初換了身窄袖曳撒,腳蹬一雙華麗紋路的皮靴,從自己的帳篷裏走出來。

一出來大家邊嚷嚷起來。

“新郎來啦!新郎來啦!”士兵、漢人、韃靼人都在笑著嚷嚷,湊近了看他。

讓他難得有些局促。

最後終於是闞玉鳳看不下去,吆喝著斥退了眾人,引他到篝火旁的毛氈上坐下。

遞給他了一杯酥油茶。

“知道你不喝酒。”闞玉鳳道。

“殿下呢?”謝太初問。

“時辰沒到,殿下比你還慢一些。”闞玉鳳笑著說。

謝太初拽了拽衣襟,這衣服還是漢人的制式,花紋上多少有些韃靼風情。

那些盡情歡歌的人裏面,也多有漢人,只是做了蒙古打扮。

“陰山原本是大端疆域。這幾十年來,卻逐漸後退到賀蘭山了。”闞玉鳳有些嘆息,“以前這裏的人,也都是咱們大端的子民。漢人、回回、蒙古人混居。可惜了陰山這天然的馬場。”

“若不是北邊將士給力。怕還要再退。”謝太初道,“只是退無可退,只能退到秦嶺淮河以北了。”

再多的話,誰也沒敢說。

再說便要類比大宋之軟弱。

那便是大逆不道的話。

營地中央的白色主帳敲鑼打鼓起來,接著便哄鬧聲傳來,一群人堵在門口高聲吆喝。

“新郎來啦!郡王爺來啦!”

人群中分開一條路來,有當地的居民摘了無數的野花撒在地上。著一身紅色囍服的趙淵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頭頂帶著進寶齋送過來的一頂翼善冠。

身上的囍服是加急改出來的圓領袍,袍子樸素,只有如意紋路。可從人群中走來的他,眉眼含笑、眼神含春。

他不看旁人。

只看著謝太初。

便只是這樣的注視,便已似春風拂面,讓人微醺在這樣的愛慕之中。

*

謝太初還記得初次成親的那日。

他自行收拾了貼身的衣物,散衙後,從道錄司出來,一路行至郡王府上。

林奉安給他開了側門。

他入內,沿著風雨廊一路入了趙淵的院落。

院內早就被打掃整潔,張燈結彩,一棵楊樹在角落立著。院子裏靜悄悄的,連林奉安都退了出去。

屋子裏燒著紅燭,又有合巹酒擺開。

趙淵著喜服,帶著一鴛鴦紋路的蓋頭,坐於燭下,聽見他進來,放在膝上的手有些緊張的縮在袖中。

“太初,我知你喜靜,便沒讓仆役侍奉。新郎的喜服放在褥上的。你便換了我們成親。”

“二人結發,並無外人。”他當時說,“又何必遵這些繁文縟節?”

“況且,我二人成親,部分夫妻。殿下無須委屈自己做蓋頭下的人。”

安靜中,趙淵輕輕掀開了自己的蓋頭瞧他。

微那囍字燭頭上的燈花輕輕炸開了,火焰忽上忽下。

在燭光中,趙淵的表情似悲似喜,笑了一下:“太初說得對。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他修道,便不飲酒。

合巹酒趙淵便一個人飲了兩杯。

放下酒杯的時候,趙淵有些惋惜:“可惜了……這酒。”

那時候他無情道未破,不能明了那般的表情藏住的妥協和寂寥。

亦不明白,這簡陋至極不成體統的囍禮,是何等縱容的妥協。

可惜的,何止是美酒。

還有這般的心意。

二人攜手入榻,顛鸞倒鳳時,趙淵在情動之時問他:“太初,你心頭可有中意之人?”

“我修無情道,沒有中意之人。”

“這些年來都沒有嗎?”

“沒有。”

“那、那太初……你會愛慕什麽樣的……唔……”

他打斷了樂安郡王的追問,親吻郡王的臉頰,抓住纖細的手腕,牽引著趙淵去到從未抵達過的雲外夢境,將那些個試探、順從、迎奉都掩埋在了快活的縱意後,推著身下之人在極樂之中忘乎所以。

把不好的、沮喪的、失落的全都忘卻腦後。

可如今想起來。

那時候的他其實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