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蕩寇

趙淵一行人順黃河大堤一路南下,直奔靈州而去。

原本水土豐饒的塞上江南已變了模樣,韃靼人的鐵騎剛過,皆是軍戶所在的村落,多有奮起殺敵的痕跡。

然而屍橫遍野,活人也幾無。

屍體停滿了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烏鴉群落。曾經喧囂的城鎮只剩下了寒風呼嘯。

風雪大了起來。

讓蒼穹下的血腥被白色覆蓋,卻依然無法遮掩韃靼人的暴行。

屠城並非因為韃靼人生性殘暴,只是在戰爭中絕不肯對敵人有任何一絲的憐憫。

他們靠著遊牧喂養的駿馬在廣闊疆域裏馳騁,任何一個韃靼兵出征時,都帶著三五匹可供替換的戰馬。在急行軍的時候,便輪換休息,使得他們日夜兼程,可以遠超其他國家騎兵的速度抵達目標。

這樣處理,雖然使得軍糧馬草消耗巨大,於是他們除了自帶的牛羊作為食物供給,更是會殺光所到之處的每一個人,掠奪當地的物資。再無後顧之憂。

箭羽是留在這些屍體上最常見的武器,不只是這一次的黑羽箭。在漫長的歲月裏,金吾也許曾經也販賣過無數其他箭羽給韃靼人。

趙淵從這些屍體旁飛馳過去的時候在想——甚至死去的人曾親手制作了它們。

越往靈州方向去,韃靼人的身影便約多了起來。

二百人的騎兵憋著仇恨的怒火,將這些落單的韃靼人就地絞殺。沒人再有什麽更多的話要交流。

命令變得簡潔。

兵器上的血沒有凝固過。

為了去往玉泉營將軍令遞給蕭絳,趙淵與謝太初決定避開韃靼主力部隊,帶領眾人跨過黃河,準備繞道吳忠縣。

從黃河上找到了幾條船只,跨過黃河的時候,鮮血染紅了清澈的黃河水。

無數屍首從上遊漂流而來,沒有護具。

都是平頭百姓。

大家在船上看著那些面目模糊的屍身,沒人說話。過了許久,不知道誰嗚咽了一聲,哭了出來,所有人開始抽泣。

三百三十年來。

環宇內第一帝國。

猶如巨人般屹立在東方沃土的大端,竟也有一日脆弱的不堪一擊,任外族蹂躪宰割。

這是從未有過的屈辱。

也是從未嘗試過的創痛。

每個人的心頭上,都劃過了撕裂般的傷痛,非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不可痊愈。

上岸後,才得到探子來報,韃靼人踏平了黃河北岸,邵剛、宋城、李俊三堡淪陷。與此同時,吳忠正在被也興拆遷下的千戶營騎兵襲擊,城門已破,蠻子入城了,已與我大端軍隊展開巷戰。

女人們被強奸然後和男人們一起被拖到黃河旁邊砍頭。自淩晨時分抵達,如今數千人已經被砍得差不多了。

屍體順黃河往下。

大部分的頭顱被堆積在岸邊,然後付之一炬。

趙淵他們騎馬快馬加鞭奔向吳忠的時候,還能瞥見巨型的火焰燃燒,空氣中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嘔。

再遠處一些,韃靼人已經安營紮寨,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白色蒙古包像是深夜的夢魘,已給人留下了自骨子裏而來無法擺脫的絕望恐懼。

“怕嗎?”謝太初問他。

趙淵深吸了一口氣,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血霧。

“怕。”他說。

怕趕不上。

怕貽誤戰機。

怕不夠強大以至於無法多救一個人。

翻過前面幾個丘陵,吳忠便已出現在眼前,此時天色已經漸暗,雪停了,可寒風一直呼嘯刮著。

吳忠縣城城門大開,韃靼軍隊只留下零星幾個巡邏的哨兵。

“已經在屠城了。”直拔來報,“帶頭的是也興騎兵十二營的敏罕那顏【注一】,叫做滿都魯的。”

“我們原本只有兩百騎,闞少將走的時候又點了五十騎。”下面一個總旗道,“連夜趕路,沒有馬匹替換,如今已是人困馬乏。不是韃靼人對手。應拿步將軍令牌去靈州調兵過來。”

“朱全昌,平日不是自稱軍營第一勇士嗎?這會兒這般慫?!”隊伍裏有其他總旗罵他。

“不是咱慫。那邊兒是敏罕那顏,帶了一個千戶騎兵營,我們這些人去也就是個送死的命。咱們的目的是去玉泉營,不是在這裏跟韃靼人糾鬥。”被叫做朱全昌的總旗有些不高興嚷嚷,“說我老朱慫包的,你也好不到哪兒去!陶少將,你看怎麽辦?”

陶少川瞥了他一眼,道:“如今咱們都聽郡王號令,郡王要咱們殺就殺,要走就走。你問我幹什麽?”

朱全昌在陶少川這裏碰了個軟釘子,啞了一會兒,問:“郡王爺如何看?”

“靈州調不來人。”趙淵說,“我們都是生面孔,就算拿著步將軍牙牌,昏暗下怎麽看得清。如今的韃靼人就在河對岸,他們不會冒險開城門。”

“那、那吳忠縣城裏的人就不管了?”人群裏有人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