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來接殿下回家

趙淵抱著那頭顱,兩眼空洞,對周遭之事已不聞不問。

舒梁已皺眉:“沈逐,你還在等什麽?!心疼你這個兄弟嗎?”

沈逐一震,拔出腰間繡春刀,雙手持握,往趙淵身上劈砍而去。就在此時,電光火石間,自趙淵身後黑暗處銀霜綻現,一柄長劍已擋在趙淵肩頭,迎著繡春刀刀刃而上。

刀與劍在半空中撞擊,接著刀刃自劍身劃過,留下一串火星。

沈逐手腕被震得發麻,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看向來人。

寧王與舒梁也驚詫,待看清來人,舒梁忍不住脫口而出:“凝善道長?”

謝太初身著玄色道服,帶著蕭殺之意,自夜色中緩緩踱步而出,此時被烏雲遮蓋的月露出了頭,銀色月光鋪灑下來,那些個山火帶來的影影憧憧也被驅趕在了趙淵身側之外。

他在趙淵身前立定,將樂安郡王擋在了身後,視線掃過身前眾人,先是沈逐,接著是遠一些的太子屍身與身側的皇太孫,最後掃過舒梁,看向寧王。

接著他收劍在腰側,微微頷首道:“寧王殿下。”

“道長為何而來?”寧王問他。

“為樂安郡王而來。”謝太初說。

“道長既已帶道錄司眾人撤出,又何必回來趟這攤渾水?”寧王又問,“大難臨頭各自飛,又何況是天家紛亂。”

“既已結發,便是夫妻。”謝太初說,“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寧王笑了一聲:“道長打算怎麽救?你救得走嗎?”

謝太初環視四周後道:“大營內外三層,十二親衛共計三千戶,更有韓大人帶來的八千人馬,更是裝備精良。就算是神仙再世,插翅也難飛,更何況我不過一人……我還未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夠帶走樂安郡王。”

“道長倒是自知清楚。”舒梁嘲諷了他一句。

謝太初置若罔聞,只對寧王說:“寧王趙戟身負天命,乃是天子之像。”

“哈哈哈哈——!”寧王大笑,復又惡狠狠道,“謝太初!本王對你以禮相待,一年來求傾星閣眷顧本王,你知道我要什麽,卻三緘其口。如今倒是開了尊口。你以為我還需要聽你這句話,還需要傾星閣跟在後面阿諛諂媚嗎?!遲了!”

“需要的。”謝太初依舊平靜如初,“殿下以前需要,現下更需要,借著謝太初之口,說出傾星閣命定之言。王爺可以不在乎史書如何記你,成王敗寇、回頭再重寫歷史便是,哪個盛世不是這般粉飾裝點。只是……就算是粉飾裝點,也得有個理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殿下今日可以殺盡宗親,明日可以血洗朝野,後天難道還要殺盡天下人嗎?若天下離心,皇權無異於築與流沙之上,傾覆只在朝夕之間。畢竟……寧王可弑兄奪位,難道別人不可以?”

寧王一窒。

他的話說到此,寧王面容便已猙獰,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便是你這般說,本王亦沒有留下肅王血脈的道理!永絕後患,本王還是懂得。”

“樂安郡王雙腿有疾,不能為帝。身體孱弱。此番能活下來,已是老天眷顧。何來後患。”

“他雙腿經你醫治已可杵拐而行。假以時日定可行走自由。”舒梁道,“此番若留下趙淵性命怕是不妥,請王爺三思。”

謝太初猛然拔劍,劍花一挽,接著又急速收劍負手而立。

再看趙淵雙足及右手腕處便已割裂經脈,鮮血流出。只是他神志早就破碎,哪裏還會有什麽反應,只是用左手更緊的抱住肅王首級。

“如今趙淵經脈已被我再斷。連帶右手腕處亦然。”謝太初又道,“他今生絕無再站起來的可能。王爺若不信可請醫者一試。”

大亂之後哪裏找得到醫者。

“若無傾星閣之言……王爺可曾想過?”謝太初再問寧王,“無論王爺未來開辟何等盛世,後人提及王爺,與夏桀商紂同列,可甘心?”

此話一出,寧王終於動容。

他開口道:“趙淵可以放。”

舒梁驚呼:“王爺!不可!”

寧王擡手阻攔舒梁勸阻,道:“趙淵褫奪封號,降為庶人,驅逐出京,入慶地,禁足於寧夏衛,終身不可離。而你……”

他看向謝太初。

“隨本王回京,封真人,撅升二品誥命。”

謝太初作揖謝恩。

然後他轉身,撩袍子半蹲下,將趙淵摟在懷中。

趙淵猶如受驚一般顫抖掙紮起來。

“殿下莫怕。”謝太初低聲對他緩緩道,“我是謝太初,來接殿下、接殿下——”

趙淵聽見了他的聲音,擡眼看他,曾經明亮的雙眼此時變得死氣沉沉,血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落在了謝太初的指尖。

他修無情道,許多許多年以來,心似古井無波。

一個人的命運,一個人的際遇,一個人的顛沛流離,不過是這大千世界的一個氣泡,從歷史的巨浪中翻起,接著便悄無聲息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