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謁陵之亂(一)(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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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淵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中清醒了過來。

外面的旗纛不知道為何沒了聲音。

明明是安靜的,卻又有隱隱有什麽更多嘈雜聲傳來,想要穿透壓抑的黑夜,往他的腦子鉆。

“奉安……”他從榻上爬起來。

可不知道為何,似乎連自己的聲音都被壓了回來。趙淵恍惚伸手扶榻,另外一只手要去夠還巢,一瞬間打翻了旁邊的茶壺。

茶壺碎在地上,水滴飛濺。

趙淵這才猛然意識到,並非安靜,而是太嘈雜了,無數的聲音早就充斥在周遭,被帳子擋在了外面……

以至於他耳膜發痛,一時間失去了判斷。

“奉安!”他又喊了一聲,雙手用勁,終於將自己挪上還巢。

趙淵身著中單,驅使著還巢出了帳篷。等他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外面的聲音一下子找到了入口,慘叫聲,吆喝聲,求救聲,喊打聲……那些聲音混雜在一起,沖入了他的腦子。

可是趙淵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東沙河畔被大火點燃,猶如黃昏般明朗。

綿延數裏的大營如今成了一片火海地獄。旗纛早就燒成了灰燼,倒塌在混亂的帳子之間。

圍繞天子行在的柵欄被推倒了一半,血跡和屍體在柵欄兩側堆積。中間貴族的帳篷全部燒了起來。龍纛在桅杆頂端,也燃燒著,忽然一陣疾風吹過,繩索崩斷。

趙淵眼睜睜地看著象征天子行在的龍纛猶如一顆明星自半空隕落。

熱浪翻滾,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景,血和冷冽中的炙熱讓他毫無辦法地發抖。

無數人的名字從他腦海裏翻滾過去,最終……他看向那已經成為殘骸的道錄司大帳……

謝太初三個字在他腦海裏留了下來。

“奉安!”趙淵四下打量。

周遭下人們早就四散消失,趙淵咬牙又往外推行兩步。

“林奉安!”

“奴婢在!”樹叢中有人應了一聲,接著奉安便懷中抱著個孩子踉蹌從樹叢中走出來。

他臉上有汙物灰燼,眼神中亦有些慌亂,懷中孩子仿佛不輕,以至於他抱著孩子過來到趙淵面前的時候,一個腳軟匍匐跪地。

“奉安,你沒事吧?”趙淵急問。“出了什麽事了?”

“奴婢……我、我……”奉安恐懼發抖,仔細打量趙淵,“我剛瞧著樹叢裏有動靜,便進去查探了……”

說話間他松開了手。

火光中,趙淵看清了他懷中之人。

乃是皇太孫趙浚。

“浚兒?!”

趙浚左邊肩膀上有個血窟窿,血一直往出流,臉色已經蒼白。他臉上全是血汙,開口便是哭腔。

“二哥救我!”趙浚已經撲了上來,趙淵幾乎是一把將他抱住,按住他肩膀上流血的地方。

“快,奉安,找、找紗布來!幹凈的!”趙淵依稀回憶起年幼時在開平,將士們如何治療傷口。

奉安應了一聲,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入了帳篷翻箱倒櫃。

趙浚還在哭:“二哥,救我。”

“怎麽回事?”趙淵問,“出了什麽事了。”

“是、是寧王。”趙浚哽咽道,“是寧王!醜時剛過就有北大營儀仗騎兵沖天子大帳,十二親衛在柵欄內奮力抵擋,沒料北鎮撫司錦衣衛和羽林衛先後叛變,放到了柵欄,任由騎兵入內踩踏,死傷無數。父親讓四衛營的千戶乘亂把我送了出來,沒料路上一只重箭射穿了那人胸膛,更把我肩膀射了對穿。我乘亂跌入草叢中這才狼狽到此。”

“你、你說什麽?”趙淵呼吸一窒。

“現下十二親衛被沖散,錦衣衛和羽林衛只聽寧王調令,如今騎兵在各營帳中肆意起火。文武百官見著平時看不順眼的直接殺了,還有些被抓了去中軍營帳了。”

“那、那皇爺爺呢?”趙淵比趙浚慌亂更盛,問,“還有太子?!”

“寧王帶人抓了皇爺爺還有我父親!”趙浚哭道,“二哥!趙戟大逆不道,乘著謁陵起亂,謀逆反叛!如今已是抓了皇帝和太子!”

趙淵聽完這話,腦子裏一片茫然,直到奉安從裏面出來,將止血藥和紗布遞過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這些按壓在趙浚肩頭。

血根本止不住,瞬間浸染了棉絮紗布,直接染透了他的手。

趙淵摟著趙浚在懷中,勉強集中精力,仔細打量趙浚面色。

趙浚此時臉色已有些灰白,他已心覺不好,緊急時刻又無法多想,急促對奉安道:“你收拾行李傷藥,帶上錢財和幹糧,去解了拉車的馬匹,帶上皇太孫往開平方向急行!”

奉安一怔。

“可——”

“你聽我說。”趙淵雖然聲音發抖可所言卻思路清晰,“寧王謀逆,如今太子被拘,皇太孫危矣!錦衣衛兵力部署過了延壽寺便漸弱,你騎快馬而去,有幸突出重圍,必能路遇我肅王府親兵!趙浚還有一線生機。若此時再猶猶豫豫,皇太孫命喪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