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都寫死吧

【池良宙】

有時候池良宙不明白,溫度分為幾種。欣慰的、思念的、善意的……其中善意的又分為平等的……和憐憫的。

憐憫的目光是蜇人的,但好在自己生來就渾身盔甲。他曾最多一次體會這種目光,是輔導員班會上,他初入大學不懂規矩,被輔導員當著全班的面質問為什麽搞特殊,用藍筆寫材料時,他朗聲回答:

因為藍色墨水便宜,老師。

字正腔圓,不卑不亢。

全班的目光掃射過來的時候,他依舊把腰板挺得很直。

因為無謂,所以無畏。

他後知後覺地想——也就是現在想。他發覺自己開始流淚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就對早已適應的憐憫目光產生這麽大的反應。他想也許是擠壓情緒的爆發,又覺得更重要的是一些別的什麽。他現在知道了。

因為他開始在乎,面前的這個人他開始在乎。

但主觀的在乎也許是最廉價的。這所大學裏,每個學生都是踩著高考獨木橋走進來的,大多數的他們,家庭和學歷都是那麽匹配,他從未和那麽多高層人士的子女近距離就這樣接觸。經常對於他為了幾塊錢幫人送快遞這種事,露出真誠的不解。

很多的他們人都很好,健談、幽默、努力……他們沒有嘲笑或者刁難,只是單純的不理解而已。

他也只能笑笑,就完了。有時候高興了,也會眉飛色舞地分享一些生活小竅門,比如買凳子就搜老頭兒釣魚凳,買相框就搜營業執照框之類的網購省錢攻略。

哦,余也總是會淡淡地笑著聽,然後,估計還是繼續買貴的……

自己的省錢攻略好像都和他說盡了。不過這是不是說明,和他在一起總是高興的?

可自己除了能為他幹點跑腿兒這種雜活兒,又要怎麽融入他的世界呢?

長遠來看,余也有害健康。

在余也懷裏的池良宙劇烈掙紮,最後一個停頓後,用力一把推開了他。

然後後退一步,淺鞠了一躬。

看得出余也愣了一下。

“學長就像之前的糖,吃了,就吃不慣自己的了。”池良宙說,“我們的遊戲就到此為止吧。”

余也皺眉,那一點好不容易生出的溫柔又消失殆盡。他上去拉池良宙,“不可以。”

“你別過來。”池良宙又後退一步,後背抵上了門板。

“系統可以更新,但不能停服。”余也眯起眼睛,耐著最後一點性子說,“我也不是你夠不到的糖。”

“老板跑路了。”池良宙眼前浮起一片黑色的光點,竟逐漸淹沒了對方的表情,“我……”

“你可以離開我,”余也說,“但不能是逃離。我沒有、也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你……”

你做了。

你的存在讓我相形見絀。

“其實你也可以逃離,”余也補充,“但必須是清醒的。”

說得好像是什麽多親密的的關系似的。池良宙想,不過,他現在的確很不清醒。

那黑霧漸漸蓋過了所有的視覺範圍,然後眼前又有白光一閃——池良宙頭一歪,倒了下去。

【池良宙】

金同學的掛科已成了板上釘釘之事。

西大市場裏的【快遞抄寫校園跑其余見空間】同學停業了。悄無聲息地變成了無人眼熟的【吃涼粥】。

愧疚或名聲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天在辦公室,池良宙暈倒了。

雖然只是一會兒。

那天,救護車哇啦哇啦來到的時候,早就清醒過來的池良宙騎虎難下,清醒著被強行擡上了擔架……清醒著望著醫護人員和余也俯視的目光,他腳趾摳地,幾次要求回去,都被殘忍拒絕了。

最後余也給他來了個全身體檢,結果很明顯,開學半學期,他的大學生活就被塞滿了高強度兼職,長期熬夜加飲食不規律,再加上激烈的情緒波動,腦供氧不足讓他直接短暫暈厥。

池良宙被按在醫院掛吊瓶。余也在他的目光所系處拿著一沓繳款發票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

“你的結果沒幾個正常的,”余也說,“血糖血脂,尤其轉氨酶高得離譜。”

“唉,那不能獻血了。”池良宙虛弱又遺憾道,“我們學院獻血給500呢。”

“還想著獻血。”余也敲他的頭,“你直接去賣血得了。”

“也好,”池良宙無力地扯嘴角,“賣完血,就能還上欠你的錢了。”

救護車,好貴。

拍片子,好貴。

打吊瓶,好貴。

活著,好貴。

“你多更新幾個功能就夠了。”

池良宙面色蒼白,頭正因支撐不穩而小幅度地晃動。他沉吟過後,認命似的發問:“需要哪方面?”

“對於玩家,最重要的是操縱來的存在感,但心理上就進階為’成就感‘。”余也說,“具體做法就是,你可以依靠我。被需要,正是一種價值肯定,和玩家在虛擬世界裏尋求情緒價值的初衷相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