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柳公好雪

幹燥的冬天持續進行,大一的新生就在萬物新奇和漸淡的思鄉情緒下,來到了學期末。考慮到考試周的焦頭爛額,體育課的期末考試總是貼心地提前一點,方便大家練習。柳生的痛苦也隨之提前。

投籃還好,至少還有個準頭,對準籃板右側一點,勤加練習,就沒問題。只不過運球一周就徹底完蛋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別人向前運球,球能順著行走路線返回,回到半握著的手裏;他自己卻只能伸直了爪子拍,也向前運球,那球就像光的反射一樣,從鏡面地面呈軸對稱向遠離自己的方向飛去……

別人是運球一周,三步上籃,柔順又絲滑。落地時,徒留一點考試太簡單的落寞。

他是運球一周,追球1.5周,拿著球跑回來時已經筋疲力盡,三步,信仰一躍!!

追球2周。

下午的籃球課,老師講期末考核要求時犯愁地看了柳生一眼。

柳生縮了一下。的確,籃球好像是什麽男生生來注定熱愛的運動一樣,一個兩個都上來就瘋狂上籃、三分、帶球過人……好像這世界只有他一個男的不會打籃球。然後體育老師就變成了柳生一個人的老師……

體育老師好像遇到了職業生涯的一大重大挑戰,不教會誓死不罷休的樣子。而今天是考試前倒數第二節 課。這節課快結束,他第N次恨鐵不成鋼地訓斥:“手腕!手腕發力,不是手臂!說中國話你怎麽就聽不懂呢?是不是中文系的?”

老師有點失態,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柳生劇烈喘息,脫力的手抖得更厲害。公開處刑就算了,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和江淇文選籃球課,又丟人了。

江淇文從旁邊自動販售機拿了瓶水,遞給老師,“老師你喝水,一會兒嗓子不好了。”

貼心的課代表讓老師欣慰,順著台階下了,“老師著急了,但你們這批孩子,也要注重運動啊。你看你臉色白的,平時不鍛煉吧?學期都快結束了,校園跑跑多少了?”

柳生的眼神突然更虛了。

“你要找到節奏感,素質教育素質教育,大學讀死書怎麽行?你看看有多少圖書館猝死的。最後沒幾周了,好好練練,我可不會給你放水啊。”

“是,老師,”江淇文附和,“您看這不是要下課了,我下課陪他練會兒。”

“辛苦你了。好了,”體育老師正了正神色,向遠處喊,“籃球班,集合!”

下課,列陣聽老師訓話的隊伍稀稀拉拉散了,只有兩個坐標還矗立在原地。片刻間半個籃球場只剩下柳生和江淇文二人。

柳生抓緊了籃球,不知如何是好。抹不開的面子和課代表施教的正當性產生了巨大沖突——

“走啊,愣著幹嘛。”江淇文走了幾步,回頭道。

“……”柳生擡眼看他,跟了上去。兩人出了籃球館,江淇文拖著一網兜籃球送回了器材室,柳生在外面等他。

籃球館在二樓,此時一樓的公共大廳有人在跳街舞,場下圍觀群眾中傳來一聲亮麗的口哨。柳生瞟了一眼,更覺心煩意亂。他已不求績點成績,只是不想辜負老師一對一了這麽久的一片苦心——而且補考不要耽誤自己專業課考試。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又開始感謝起自己的讀者,謝謝她們給自己這個廢物一點最後的成就感,以此安慰自己一句:害,術業有專攻……

嘴邊的“能不能給我留個球”有些卑微,“用不著你教我”又太過蒼白。

柳生進退維谷,突然體會到了權勢的自在。

“你現在太累了,”江淇文拎了一個球出來,“回去收拾收拾再來,我陪你練。”

柳生抿著嘴不說話,跟在他後面,出了體育館。

裸露的肌膚驟冷,鵝毛大雪紛至沓來。柳生從包裏拿出一把煙藍色的傘,自身的禮節和教養讓他猶疑地看了一眼江淇文,在得到“不用不用你打就好”之後撐了起來。用力撐開後他明顯感覺到被籃球摧殘過的右手脫力了,他索性左手持傘,結果還是輕微地抖了一下。

“我來吧,”江淇文小心試探,“你不介意的話?”

柳生還是不說話,於是江淇文又把縮回的手伸出去,輕輕一用力,接了過來。

兩個少年並排走在放學的路上,那大雪未來得及被校方清理,走起來尚是暄軟。一路上下雪打傘就足夠與眾不同,男生打傘尤甚,一個男生給另一個男生打傘尤甚甚。一路上兩人離得並不緊密,那傘卻傾斜過了頭。場景更加割裂而拉扯,實在引人側目。

下雪天,天地的雜音都模糊起來,好像都從四面八方鉆到雪的每個空隙中去了。

“柳公好雪嗎。”江淇文忍不住打破寂靜。

目前來看,只有他知道這株打著傘的南柳背後有多喜歡雪。他意在以兩個人的秘密拉近距離,並自以為幽默地用了個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