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女皇駕前圖窮匕現

朝霞還未褪盡,女皇就在乾明殿理政了,以新晉大學士呂適行為首的一班文武更是日頭還沒升起就在殿外等候,自然是奔著昨夜的西城異災而來。

中京府尹叫朱甚能,跟五軍大都督朱應能一樣都是遠房宗室。不過看名字更厲害的府尹不管是年紀、個頭還是氣勢,都遠遠不及朱大都督。這個像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削痩中年上來就跪地請罪,求請革職查辦,他實在是幹不下去了。

“卿能協調各方及時應變,有功無罪。”

女皇的嘉許不僅沒讓府尹安心,臉色反而更加慘白。他是在老太子橫死後才被女皇提拔起來的,先是禦門叛亂,再是敬親王謀反,現在又是西城異災,每一樁都是以前府尹難得遇上的大變,他卻在短短兩三個月裏全撞上了。

或許是擔心再出事會被女皇解離成碎片,或許是怕下一場亂子應在他身上,總之他是真心不想再幹了。

還要磕頭求退,朱大都督咳了聲說:“府尹還要強求,置陛下之言於何地?”

府尹看向大都督,兩人視線交換,府尹乖乖爬起來不敢再說話。即便愚笨,他也明白了自己坐上這個位置不是因為能幹,而是女皇根基未穩,這個位置必須由可靠宗室占住,無能就是他的能處。

“西城之事已經落幕,中京府做好屍體燒埋、傷病護理之事即可。”

女皇的關注點並不在這,“朕憂慮的不是中京,而是松州與汶州的叛亂。叛亂不平,中京難定。依諸卿之前所議,松州剿汶州撫。兵馬正在揀選,軍費卻還沒著落。”

她看向面目儒雅俊逸,更似修道之人的中年,“胡卿,戶部那邊已有章程了麽?”

這中年人是戶部侍郎胡軒,拱手拜道:“陛下,戶部算計司重核內外兩庫,清理出六百四十二億虧欠。”

書桌後女皇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則是抽了口涼氣。大明春秋兩解的收入不過一千五六百億,先皇留下的國庫不僅沒剩一個銅子,還倒欠六百多億,真是好大一個爛攤子!

“這些虧欠挪移起來已很辛苦,要戶部為松州另撥軍費,實在難為。部議的章程是,可先銷去其中一百四十七億的欠款,這些欠款來自三百多家票行商行和工坊。只要銷去這些,他們便能認朝廷軍票,供應大軍開拔和作戰所需。至於新增的欠款,而後再徐徐圖之。”

不待女皇追問本就是要戶部找錢,又哪來錢填這窟窿,胡侍郎繼續說:“依朝廷慣例,核準更多模械許可就好,所需許可與模械折價,算計司已做好清單。”

“這可不妥,”個頭矮胖的憨厚老者發言,這是另一位新晉大學士張懷遠,在刑部起伏數十年,也是被老太子打壓致仕。女皇在上官晴的推薦下拉了出來,清理敬親王叛黨時相當得力,便拔起來與呂適行一同坐鎮內閣。

張大學士說:“模械關乎朝廷命脈,先皇在時已有濫發之勢,繼續再把模械散之民間,朝廷的管控之力會更加羸弱。”

臣子們紛紛點頭,能制造各類機械器具的模械都是朝廷管制,但朝廷的管制也有幾種模式。制造火車飛機戰車戰艦的模械都是由工部之下的官坊管理使用,而那些不甚緊要的模械,比如造蒸汽車、電視機、收音機乃至各類民生用品的,采取的是民間使用官府抽稅的模式。

大明面上雖然是靠征收糧食和銀錢維系朝廷運轉,但模械又構成了大明運轉的另一層。高樓林立,車船來往,商貨奔流,都是靠無數模械在支撐,管控模械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對地方州縣與民眾的管理。

模械每年有進項也有損耗,進項是朝廷機密,哪怕大學士都不清楚細節。損耗雖有部門檢視,但面上的數字與實際的情況肯定有差異。讓民間掌握太多模械,相應的金龍來往和物資流動自然就脫離了朝廷的掌控。掌握不到模械的後果比掌握不到人口還嚴重,那樣的朝廷哪還能統治天下。當年景靈之亂,景靈帝與定靈王為爭奪模械流下的血,遠比爭奪疆域多得多。

“折價一百四十七億的模械散到民間,可催生千億產業,得百億財稅。”呂適行發言,“但也可能造成商貨充塞,物價大變,進而引發慌亂,後果難以預料。”

他提出了另一個方法,“不知戶部是否可與這些債主協商,將欠債轉做軍票浮值,再以減稅等各種手法,日後徐徐銷減?”

“這個……”胡侍郎很是為難,“此事戶部可做不了,這些欠債以內庫為主,內庫雖在戶部清轉司過賬,但出入往來都是內廷作主。”

於是朝會主題從擦先皇的屁股,延伸到了界定內庫與國庫的分野。

“如此看來,陛下應當理清內庫規制,”呂適行說:“讓內廷來辦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