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然則長孫愉愉沒等來蓮果“不”的聲音, 卻聽得她驚呼一聲,似有重物落地。

長孫愉愉睜開眼卻見陸行就站在自己跟前。

她早料到陸行會出現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喪鐘才剛敲響這人就出現了。長孫愉愉瞥了眼陸行,感覺今日這事兒有點兒難辦了。

他若是再晚點兒來,給自己收收屍不是皆大歡喜麽?

長孫愉愉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走到人生盡頭時, 居然在擔心誰能給自己收屍。嘉泰帝是不行了, 長孫家估計不會讓自己入祖墳, 陸家麽,也不可能接受她這樣“敗壞門風, 有辱清名”的媳婦。

她本想著要是死之後,陸行能來,一夜夫妻百夜恩嘛, 給她尋個地兒埋了也算是盡了心了。

偏偏他來得太早, 自己還沒死,可就難辦了。

長孫愉愉的思緒又飄到了冬柚身上,也不知那丫頭如何了,她可真是傻,以為幫自己躲掉了嘉泰帝的臨幸, 自己就清白了。

其實從來可畏的乃是人言。哪怕長孫愉愉現在清清白白,跑到大街上去喊她沒被嘉泰帝臨幸過, 有用麽?有人會相信麽?他們一樣會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陸家一樣會被非議。

何況她現在是出家人, 道號“紫虛靈徽元君”, 同陸家也沒什麽關系了。

長孫愉愉瞅著陸行, 見這人既沒瘦, 也沒憔悴, 想來日子過得很是不錯,指不定新娶的嬌妻兒子都生了,卻來擋自己的黃泉路做什麽?

長孫愉愉瞥了眼被一腳踢倒在地上的宮人,有些煩躁,陸九弄得她還得自個兒尋個死法,豈非煩人。

而在陸行眼裏,長孫愉愉初見他時的驚訝,其後的冷淡,到現在的倨傲不耐煩,都是那樣清晰。

沒有患難夫妻久別重逢的激動,長孫愉愉甚至還微微撇開了頭。

這對以前的陸行,也可以說對現在的陸行依然,是讓他心尖顫痛的神情,華寧縣主從來就不是容易討好和容易相處的人。她的心高高在上,你墊著腳尖也碰不著。

只是以前的陸行會以同樣的冷淡或者嘲諷來掩蓋自己情感上的脆弱,但現在對陸行而言,長孫愉愉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三年不見,她看起來依舊是美得驚人,美得天下無雙的華寧縣主。歲月抹去了她身上少女的天真爛漫,卻給了她另一種脆弱得叫人為之屏住呼吸的美。

好似你輕輕吹口氣,就能將她吹散了一般。以前的長孫愉愉也美得嬌弱,但那種嬌弱,是鮮花含苞的弱,是蘊藏著生機的弱。

但現在這種弱,她整個人就好像不再是血肉做的,而是雲霧和成的幻影,輕輕一戳就能碎掉的弱。

在長孫愉愉瞥開眼的一瞬間,陸行伸手將她摟入了懷中,以手輕輕扣著她的後腦勺,用下顎貼著她的臉頰。

長孫愉愉有點兒意外,但是沒掙紮,雙手有些尷尬地垂在身側。

下一刻她的臉頰感覺有些濕潤,耳邊只聽得陸行道:“對不起,愉愉。”

長孫愉愉沒回應。她早料到這一日的,也沒指望陸行能有其他反應,說句抱歉也就差不多了。

“對不起,愉愉。”

聽著聲音有些哽咽,臉頰的濕潤估計是陸行的眼淚,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長孫愉愉倒是沒想到還能人前得著陸行的幾滴眼淚。

耳邊又是一句,“愉愉,對不起。”手也抱得越發緊了。

行吧,長孫愉愉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諒陸行的,畢竟他同韋嬛如結親其實也很正常,在那個時候同自己撇清關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住陸家。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頭各自飛,乃是人之常情。今日陸行能這麽快趕來,又是流眼淚又是抱歉的,長孫愉愉覺得自己若是再怨念他就有些不該了。易地而處的話,她的選擇和陸行肯定是一樣的。

抱得著實有些久了,淚滴已經順著她的衣領滑落進了胸口,長孫愉愉擡了擡手想推開陸行,但想了想,又算了。

長孫愉愉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她就靠這麽一小會兒,再貪戀人間的溫暖一小會兒,若是能再知道冬柚的消息,她就走得此生無憾了。

她的手自始至終沒有擡起來回抱過他,陸行輕輕地松開了長孫愉愉一點點,以唇抵在長孫愉愉的額頭道:“我們回家好麽?”

什麽家?長孫愉愉從陸行的懷裏擡起頭,而下一刻她已經被他打橫抱起。

長孫愉愉輕車熟路地將手臂掛在陸行脖子上,只有這樣才會更舒服,心裏安全感也多點兒,她沒多問,也不想多問,愛咋咋的吧。

但她掛在陸行脖子上時,卻見一行行仆從走進了公主府,有些面孔她很熟悉,有些面孔她只是略有印象。

長孫愉愉被陸行輕輕地放到了馬車上。不是她的馬車,她的馬車還不知在那個旮沓裏落灰。

雖然不是她那華麗的馬車,外面灰撲撲的,但當陸行將她放入馬車時,長孫愉愉卻見裏面的裝飾跟她的馬車並無差別,都是雲棉包裹的軟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