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齊國近年來常有動亂,只是都被強勢的宗親豪族壓了下去。看似是皇帝昏庸,實則齊國上下早已是千瘡百孔,如今想要再填補卻無能為力了。

趙統鎮守豫州多年,比多少人都熟知當今的朝局。世家望族將錢財權利牢牢掌控,士族爭鬥耗空了齊國。趙暨身為一國之君,連登基都是被操控著架上去的。到頭來也只能依附著世家彼此爭鬥,制衡著搖搖欲墜的大齊。

如今趙統造反,拉攏了士族,甚至引來外邦攻打齊國,好讓齊國兵力無法招架,雖說成效昭彰,卻也讓百姓們死傷慘重。

薛鸝在軍中與趙蕓留在一處,平日裏趙統軍務繁忙,沒有閑心落在她們身上。薛鸝反而放了心,生怕趙統再來生事。

只是在軍中久了,也能看出如今齊軍連連敗退,反而是叛軍士氣大振,已經歡呼著要朝皇都去了。加上北地各州郡有外敵侵擾,士族應戰之時仍不忘爭權奪利,面對戰局早已是分身乏術,趙統登上皇位僅在朝夕之間。

薛鸝不願意立即與趙郢成婚,她想先找到陳覺,好讓陳覺再誆騙幾句,讓她拖延一段時日。魏玠除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以外,什麽都不曾與她交代過,然而她還是莫名覺著魏玠不會作假,興許真的能找到法子帶她脫身。

只是不知為何,她命人偷偷搜尋,始終沒有找到陳覺的身影。午後有繡娘前來替她量身形,準備縫制她與趙郢成婚的禮服。薛鸝任由對方擺弄,心中不禁感慨,她前前後後竟有了三套婚服。

繡娘走了以後,有人說找到了陳覺,於是領著薛鸝去看。

然而她到的時候,營帳中除了血肉模糊,依稀能辨出人形的陳覺外,還有一個趙統。

陳覺身上見不到一處好肉,連□□都虛弱到微不可查。口中時不時有鮮血溢出,稍走近便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

趙統便坐在陳覺身旁不遠處,好似聞不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更聽不見他痛苦的哀嚎聲,只面不改色地擦拭著佩劍。

聽到薛鸝的腳步聲,他輕輕擡眼朝她看去,平靜道:“鸝娘來了。”

薛鸝停住腳步,只是看了一眼,便渾身發寒,再不肯走近一步。

“聽聞你有事要尋他,我帶他來給你見上一面。”趙統說話的時候,拭劍的動作也漸漸緩慢,刀鋒折射出的寒芒從薛鸝眼前掃過,她幾乎是毛骨悚然,背脊都僵直了。

“陳覺可是做錯了什麽事?義父為何如此待他?”

薛鸝美艷的臉並未因此而花容失色,趙統看了她一眼,又在記憶中思索起了與她初遇的景象,卻又不知為何無法將此刻的她與當初的聯想到一處。

“並未做錯什麽大事。”

“既如此,義父為何將他折磨成這副模樣?”

“陳覺大膽妄為,以鬼神之名戲弄我,雖不曾犯下錯事,我卻無法留他。”趙統不願與薛鸝多費口舌,他坦然說明,以免薛鸝還要繼續與他裝傻。

薛鸝皺起眉,頗為憐憫地看了陳覺一眼,嘆息道:“鬼神之說本就虛無縹緲,我當日便曾勸說過義父,不可輕信玄虛,以免日後遭了算計。只是陳覺雖心有不誠,卻並未鑄下大錯,義父對他是否太過嚴厲了。”

死到臨頭了,薛鸝依舊想法設法替自己開脫,不肯承認自己曾與陳覺密謀寫下了讖言。何況她說的本就是實話,當日她便勸著趙統不要輕信,好替自己留下後路。趙統知曉那些讖言於他有利,因此即便懷疑其中有假,他依然毫不猶豫地應下了。今日亦是如此,他明知是陳覺在裝神弄鬼,也絕不會戳破這讖言。

趙統見薛鸝強裝鎮定的模樣,提著劍起身朝她走來。

薛鸝喉間發幹,指甲掐入掌心,腳步不敢挪動分毫,直直地看著趙統如一座煞神般靠近她。

趙統的身軀便如一大山,站在她身前還剩一步的距離,將她籠罩的陰影仿佛化為了巨石,壓得她連呼吸都艱澀無比。

“我不信天命”,他說完,冰涼的劍鋒貼在了薛鸝的頸間。“你用天命算計我一回,我可以容忍,只是不能有第二次。”

薛鸝笑不出來,連強裝鎮定都難以做到,眼中的慌亂已無法掩蓋。

趙統鳳眸微眯,盯著她的臉,語氣微沉:“鸝娘,你與我預想中,的確有幾分不同。”

趙統不曾好好了解過薛鸝,他以為薛鸝溫良可人,是個柔弱的士族貴女,甚至身世上有幾分可憐。即便後來她到了軍中,他依然是如此想的。

只是他恰好不信天意如此,命人查過了陳覺,又嚴刑逼供了一番,讓他說了真話。

他所見的薛鸝便有幾分耐人尋味了。

“你到底是救了我一命,我不會對你如何。只是趙郢是我的獨子,他心思單純,待你一片真心,還望你莫要辜負了他。”趙統看似是勸告,語氣卻並不溫和,何況劍鋒正貼在她的肌膚上,讓這話裏只剩下威脅。“從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鸝娘,你也安分些,莫要惹得我不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