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婚期已經過去了許久,梁晏也不曾再來玉衡居拜訪。薛鸝在玉衡居度日如年,睜眼後面對的,時而是腳腕上冰冷的鎖鏈,時而是魏玠臥房中的玉色帳頂。

他富有學識,似乎什麽都知曉,薛鸝可以向他詢問任何東西。魏玠溫和耐心,從不向她發火,語氣中也總是帶著幾分笑意。只是那讓人沉溺的溫柔中,時常透露著輕蔑的容忍。

薛鸝知道自己算不得聰慧,她只是生得美麗,又有幾分上天賜予的好運勢,加之一些小手段,足以讓許多不通情愛的男子為她神魂顛倒。時日久了,她便會生出一種自負,直到遇上魏玠這種人。

魏玠有傲人的學識,有豐厚的家業,可以讓她從此錦衣玉食,做真正的人上人。何況他待她如此體貼溫柔,倘若她願意放下梁晏接納魏玠,一切都不必再鬧得如此難堪。

每當薛鸝枯坐在院子裏面對逐漸凋敝的草木時,她都會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接受魏玠的愛意,在心中一遍遍地說著,魏玠很愛她,能給她所有她想要的東西,忘記與梁晏的情意並非一件難事……

然而越是如此,薛鸝便越難以入戲,她看穿了魏玠藏在溫雅面目下的麻木不仁,他待她從未有過愛意,分明是自私自利地占有,如同對待貓狗一般,想要做她唯一的主子。魏玠不過是因她的戲弄耿耿於懷,當她真心交付後,他定會在不久後感到膩煩,而後便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鸝娘,你在想什麽?”

魏玠出聲詢問,薛鸝窩在他懷裏,目光正落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上,此刻聽見他的聲音,莫名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來。

她回過神,心中有些低落,兀自收緊了手臂,又埋頭在他肩窩處。

魏玠拍了拍她,問道:“困了?”

她搖了搖頭,猶豫許久才問道:“我阿娘如何了?”

薛鸝不慎提及梁晏後,魏玠的目光都會變得可怕,因此她連旁敲側擊的試探都不敢,只是阿娘畢竟與她相依為命,是這世上僅有的陪在她身邊的親人,她不能連阿娘都不顧。

“姚娘子很好,叔父為了安撫她,贈了她兩處上好的鋪子。”魏玠似乎是為了讓她死心,又道:“前幾日她去香山賞紅葉,想來應當是放下了,不必擔心她。”

魏玠不屑於說謊,薛鸝也清楚,阿娘的確能做出這種事來。她們母女在自私寡情上實在是如出一轍。正如魏玠時常與她說的一樣,現如今她只剩下了他可以依仗。

薛鸝垂下眼,戚然道:“我如今只剩下你了,你會一直待我好嗎?”

他笑了笑,說道:“你喜愛我,我自然要待你好。”

她說完後,忽地一皺眉,臉色隨之變得古怪,身子也明顯地僵硬起來。

“怎麽了?”

薛鸝感受到下身的異樣,猛的就要推開他站起來,魏玠扣住她,疑惑道:“怎麽了?”

“我……身子不適。”薛鸝支支吾吾,說的話也含糊不清,臉色更是越來越紅。魏玠也察覺到了古怪,終於將她放開,然而已經太遲了。薛鸝下意識掃了眼自己方才坐的位置,只見魏玠霜色衣袍上多了一點刺目的紅,極為紮眼,想要忽視都難。即便她平日裏再大膽,此刻也忍不住羞紅了臉。

魏玠望見衣袍上紅梅似的一點血跡,終於也反應了過來,往日裏總是從容不迫的人,竟也在此刻變得詞窮,二人一站一坐,窘迫到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輕咳一聲,提醒道:“是我思慮不周,你先去換身衣裳。”

薛鸝瞥見他微紅的耳根,羞惱之時還不忘在心中暗暗冷笑。分明往日裏輕薄她連眼睛都不眨,此刻倒是知道羞了。

從前薛鸝無比厭煩的癸水,此刻卻讓她暫時得以喘息。她面色蒼白地臥在床榻上,不用與魏玠同床共枕,只需要裝模作樣地呻|吟幾聲,他便會放下手中的政務,過來給她念一些俗淺的話本。偶爾那些荒誕不經的東西會讓他皺眉,他也只是停頓片刻,繼續為她念下去。

薛鸝實在沒有什麽消遣,她如同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鳥,只能去討魏玠喜歡,也只能去逗弄魏玠,好為極為枯燥無望的日子找來一點樂趣。

若眼前的人是梁晏就好了,他一定不會忍心見她傷心難過。

薛鸝心中的怨懟無法消解,她只能借此折騰魏玠,只要看他不痛快了,她才能稍好受一點。

很快魏玠便找來了醫師,這是薛鸝在玉衡居關了這麽多日第一次看見外人。她倚著小榻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希望從他眼中看出一絲一毫的憐憫。常說醫者仁心,她只能期盼這醫師能夠為她求情,或是將她在此處的消息說出去也好。

然而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醫師避開了她的目光,略為難地咳了咳,求助地看向不遠處的魏玠。

“薛娘子並無大礙,腹痛難忍多半是氣血虧虛,待在下為她開一副補氣養血平補陰陽的藥,早晚服用,喝上一段時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