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薛鸝與姚靈慧到魏府已經有一陣子了,春寒消退,日光也變得暖和。魏府什麽都好,無論是吃穿用度都是她們在吳郡時無法比擬。更沒有咄咄逼人的薛氏一族,薛鸝在此處過得還算快活,只是魏玠此人實在是一塊難啃的木頭,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功夫。

自她將琴送回去以後,便開始刻意與魏玠拉開距離,不再主動接近他。只是即便如此,魏玠似乎也不曾有過動容,課上連多看她兩眼也不曾。

薛鸝因為去送琴的事被府中家仆看到,漸漸地在府中傳開了,而魏玠又待她冷淡,如今的她儼然已經成了攀權富貴,妄圖染指魏氏大公子的禍水。魏蘊也開始帶人毫不掩飾地排擠她,聽學中途下了雨,堂外雨霧彌漫,涼風卷著雨絲,吹入堂中驅散室內的悶熱。

薛鸝雖來得早,卻在魏蘊的“勸說”下坐在了窗邊。涼風細雨都飄在了她身上,不多時,她一側身子已經開始濡濕,碎發也一縷縷地貼在頰邊。

魏蘊出身名門,她認定薛鸝寄人籬下,必不會蠢到忤逆她的意思。不屑對薛鸝使用什麽伎倆,即便是打壓也都擺在明面上,眾人看了也不會選擇為了一個表姑娘與她交惡。

魏玠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薛鸝蒼白的臉色,而她依舊一聲不吭,沒有任何與他求助的意思,只要此刻薛鸝開口,他斷然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分明她對求人這種事十分擅長,如今又何必故作矜持姿態。

連綿的雨水從檐角滴落,庭中的草木也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蒼翠無比。

薛鸝十分厭惡雨天,就同她厭惡吳郡這片故土一般。

她小時候並不貌美,相反還因為相貌醜陋時常受到薛氏其他子孫嘲笑。那個時候她染了怪病,面上生了許多紅瘡,治了許久不見成效,正逢父親拋棄她們母女,旁人對她們的欺辱也變本加厲。

如今魏蘊等人對她的奚落排擠,同過去她所經受的那些實在是不值一提,不過是被蚊蟲叮咬般的無關痛癢,她只是因魏玠而生出了些許挫敗。

若他當真是不為所動,那她繞這麽一大圈去靠近梁晏,興許也只是個錯誤,到頭來誤人誤己,反討不到半點好處。只是除了從魏玠下手,再沒有更快的法子能引誘梁晏,倘若她徐徐圖之,周素殷便要與梁晏履行婚約。

薛鸝沉思的時候下意識蹙眉,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弱柳扶風的可憐美人,恰如海棠凝露,好不嬌艷動人。堂中無論男女,盡管手裏捧著聖人辭賦,目光卻情不自禁向薛鸝飄去。

“……思萬方,憂國害,開賢聖,輔不逮”,魏玠的聲音忽然一滯,目光緩緩從堂中掃過,薛鸝也同眾人一般朝他看去,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總覺得魏玠的目光落在她的位置時頓了一下。

他將書放在身前的書案上,靜謐的室內這一微小的聲響,卻讓人聽出了幾分重量。

“魏弛,細講方才這段。”

被他點到的人一個激靈,忙站起身行禮,而後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側的兄弟。

魏玠的表情還算和睦,溫聲提醒道:“不可分神。”

薛鸝莫名覺得他是意有所指,在心中暗罵了兩句,再不敢胡思亂想。而這次聽學結束的很早,薛鸝一雙腿總算沒有跪坐到酸麻,只緩了一會兒便站起來。

堂外的雨仍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侍者們已經趕來迎接,只剩她遲遲沒有看到桃綺院的人,只好站在檐下僵等。

薛鸝好生站著,忽然被人從後撞了一下,險些從廊上栽下去,好在有人從後拉住了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得一身泥水。

“當心些”,魏弛扶穩她,問道:“怎得還不走?”

見到是魏弛,薛鸝壓下心底隱約的失落,略顯疏離地同他道謝:“多謝郎君相助。應當是我的侍女有事耽擱了,興許很快便會來。”

魏弛對上她蒼白而嬌美的一張臉,不禁有些無措起來,方才要說的話竟也忘了個精光。

“那……那我把傘給你。”

薛鸝愣了一下,搖頭道:“郎君先回吧,我再等等。”

魏弛同樣是個高傲的人,不會在薛鸝拒絕後再去糾纏,很快便帶著人走遠了。

眼看所有人都走了,薛鸝還站在檐下孤零零地望著雨水落下。不過多時,身後有人喚了她一聲。

“薛娘子。”

薛鸝轉過身,面色平靜地看著來人。

晉青將一把傘遞給她。“這是大公子讓屬下送來的。”

“不必了”,她並未伸手接過,而是毫不遲疑地搖頭拒絕,語氣中滿是疏離。“你拿回去還給……還給大公子,替我謝過他的好意。”

話雖如此,薛鸝心中卻松了一口氣,倘若魏玠當真半點反應也沒有,她必定會氣悶到連飯都吃不下。如此一來也算稍稍安心,至少說明他並非沒有半點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