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雜草生得毫無章法,一不留神便會踩空,看著是平地,沒準卻是山崖。

薛鸝急得在原地跺腳,恨不得指著魏玠罵上兩句,又不是黑到伸手不見五指,怎得就踩空翻下了山坡。如今倒好,天都黑了,她一個人站在這荒山野嶺,誰知道能不能找到出路。

魏玠從這種地方摔下去,若是摔出個好歹來,他的侍衛又靠不住,刺客追上來她豈不是要沒命,何況山裏又黑又冷,說不準還有野狼。

薛鸝心急如焚,腦子裏已經在想著拋下魏玠出了山,該如何撇清自己。

山坡不算太陡峭,至少遠不到摔死人的地步。魏玠滑落了一段距離後便伸手抓住一根樹幹,讓自己停在了緩坡處。而後才遲緩地找到平坦的地方,將琴放在地上,慢條斯理地撫平淩亂的衣袍,拍去衣發上的塵土與樹葉。

雖說他對此處的地形猜了個大概,卻遠不到能避免受傷的地步,山坡上的荊棘與樹枝同樣讓人不好受,不用看也知曉,他現在的模樣應當狼狽極了。

魏玠從容不迫地席地坐下,而後擺弄起他的琴,用手去探是否有損害。

此刻薛鸝應當嚇得臉色蒼白,一番猶豫後決定拋下他先走。

想到此處,他臉色仍是淡然的。也不知刺客究竟是何人派來,在春獵之時選擇刺殺,實在是一件蠢事。很快魏氏的人便會帶兵來山中找他,他只需在山裏安靜地等一會兒。至於薛鸝,若她繼續往前走,運氣不好便會撞見埋伏的刺客,興許會死,興許不會。

無論如何,都是命運使然。

琴弦斷了一根,琴身上也撞出了凹陷。

魏玠沾了血的手在琴上輕輕撫過,始終平靜的臉上終於多出了一絲惋惜。

“可惜了好琴。”

他坐了好一會兒,背後傳來些輕微的響動,乍一聽以為是山風或鳥雀惹出的動靜,待他仔細聽,卻發現那窸窣聲不間斷的,離他越來越近。

魏玠將手伸到了琴身的底部,那裏藏了一把匕首。

“表哥!”

薛鸝驚喜地喚了一聲,直接從小坡上滑了下來,快步跑到了魏玠身邊。

他愣了一下,將手收回來,按在斷裂的琴弦上。

薛鸝小心翼翼抓著樹幹從山坡往下滑,她心中又驚又怕,如今終於找到了魏玠,高興得幾乎要喜極而泣。

“還好你沒事。”她語氣關切,一雙手緊緊抓著魏玠的手臂。“方才可真是嚇死我了。”

聽到薛鸝的聲音,魏玠有片刻的愕然,薛鸝會來找他的確是意料之外,只是也並非全無可能。無論她是有何目的蓄意引誘他,都不足以讓她願意為此涉險才對。

意識到這一點,魏玠不禁蹙眉,問她:“為何不先走?”

薛鸝聽到他的話,心中不禁冷笑。

她自然是想走,只是走了幾步,仍覺得良心難安,竟突然犯蠢決定來尋他,倘若他當真無事,共患難後他們之間必定能更進一步。只是誰想這山坡如此難走,荊棘劃得她苦不堪言,甚至還一個不留神,讓斷枝將臂腕劃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鸝娘怎能拋下表哥獨自離去,說了要跟著表哥……這話何時都作數的,除非你厭煩鸝娘……”薛鸝的聲音到了最後愈來愈小。

魏玠見過的人中不乏有薛鸝這般的,有一些小聰明便自恃美貌想要引誘他,究竟的目的是什麽,他並不關心,無非為了是權勢金錢,亦或者虛無縹緲的情意。

薛鸝的手段並不高超,魏玠看在眼裏,像是在觀察一只略顯有趣的鳥雀。倘若那鳥雀只是無傷大雅地叫兩聲,他便權當做逗趣,若吵鬧起來惹得他不喜,那他便也會失了興致。

“你不該來。”魏玠淡聲道。

薛鸝聽到他的話,目光頗為幽怨地盯著他,語氣還柔婉可憐,“表哥莫說這樣的話,你身上好多傷,我們還是早些出去吧。”

魏玠不喜歡徒增煩惱,方才還緊緊護著的琴,此刻被他毫不猶豫地丟下,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薛鸝沒打算問他刺客是哪來的,魏氏這樣的豪族,與一國安定緊密相連,無論與誰結仇都不足為奇,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薛鸝認為與其留在原地等著被刺客找到,不如主動先往山下走。魏玠並未反對,只是跟在她身後走得很慢。

薛鸝在前方小聲道:“這山裏若是有野狼該如何是好,我總覺著方才聽見了怪聲……”

她這回說的都是真心話,然而魏玠沒有立刻回應她。

薛鸝扭過頭朝後看去,才發現魏玠走得實在太慢,被她無意間甩在了十步之遙的地方。

她不禁皺起眉,正要朝魏玠走過去,便看到他忽地被地面凸起的樹根絆了一跤,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扶著一旁的樹幹穩住了身形。

山林裏的確黑得讓人心慌,卻也不至於全然看不見路,也不知他在想什麽,竟連腳下也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