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離婚

哪裏是他的家呢?

林真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不是純粹的面無表情,而是一種空洞的、茫然的樣子,他似乎很難理解剛剛聽到的話裏的內容,只是呆呆地盯著李震白手裏的那本書看,雙眼寂靜、無神。

直到這時,李震白才發覺剛才自己沖動之下透露出來的秘密,對於林真來說,代表了什麽。

看著這樣的林真,一時之間,李震白開始覺得後悔。

他今年三十二歲了,從十幾歲時父親急病去世,到現在又過去了十幾年,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面臨過各種各樣的選擇,也享受過榮光或承擔過後果,到如今,李震白自認為內心早已波瀾不驚、靜如止水,能成熟的、理智的近乎完美處理好每一件事。

但是就在剛才,他失控了,在面臨林真的否認時,李震白沖動地亮出了他刻意隱藏已久的「證據」,並且殘忍地將林真那時最真摯的心意,在這種場合、這樣的氣氛下,當做武器般,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李震白沒想這樣做的,至少,在他發現林真有了徹底與他一刀兩斷的心思之前,他是從未打算這麽做的。

如果李震白這時候有更多的時間,更平靜的心態,來分析他剛才的所作所為。

那麽,他會發現自己剛才慌了,這種做法完全是慌不擇路的最糟糕選擇,而在他成年後,就幾乎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林真才二十四歲,比他小了整整八歲,比他弟弟還要小兩歲,李震白能夠對到處惹事的李正簫寬容、厚待,甚至是慈愛,但對林真卻向來是苛刻的、嚴厲的。

因為,他在李正簫面前扮演的是一個令人尊重的長者,而在林真面前,他是一個索取者,甚至可以形容為掠奪者。

李震白遇見過很多人,從未心有所系,就算是對待家人,也是責任感大於親情,他覺得自己天生感情淡漠,而他對於林真的那種極度的渴望,被他歸結為長久自持、壓抑後的迸發,是一種平淡生活的調劑,在他產生那些異樣的心思時。

他沒約束自己,反而他決定縱容自己,任性一次,把林真作為自己承受重擔的獎勵。

反正林真是喜歡自己的,就算他不能欣然接受,也不會狠下心來徹底拒絕甚至遠離。

可就在剛才,李震白發現他可能錯了,林真眼睛裏的失望和決絕,讓他完全忘記了作為獵人必須遵守的原則:「謹慎靠近、步步為營」。

他犯了重要的錯誤,現在,他將承受代價。

過了不知道多久,窗外天邊的夕陽墜落得只剩下小半邊,鱗狀的火燒雲整整蔓延了大半個天空,是無法人為的壯麗景象。

林真的半邊臉被晚霞映紅,那只本是純黑色的瞳孔裏像有團絮狀的火焰,隨著他的感情波動而燃燒震蕩。

度過最初的情感沖擊,林真的意識漸漸回籠,他的目光由李震白手裏的那本書,來到對方的臉上。

他雙眼微眯,像是近視眼的人在竭力看清眼前的事物,繼而林真露出了一種表情,這很難用語句來形容。

如果一定要把它訴諸為具體的可理解的詞匯,那麽它是疑惑、恍然、了悟、自嘲、沮喪、失望和憤怒。

林真雙唇微啟:“怪不得……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李震白心頭一顫,“我可以解釋。”

林真笑了笑:“解釋什麽呢,解釋你因為知道了我喜歡你,為了李家的穩定,而刻意苛待我以達到讓我對你死心的目的嗎?”

李震白眉頭緊皺:“這是沒有的事。”

林真沒在意他怎麽解釋,繼續道:“那麽,在你對我產生興趣後……哦,是對我的身體產生興趣後,你之所以會肆無忌憚的那樣對我,完全不尊重我,難道不也是因為你知道我喜歡你而有恃無恐嗎?”

“林真!”李震白盯著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真垂下眸子,向他伸手:“把書還給我。”

李震白手指抓緊了書脊,眉頭緊皺:“林真,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林真搖頭:“我不想冷靜,把書還我!”

李震白說:“你已經把它送給我了。”

終於,林真擡眸看向了他,李震白這才發現,林真的雙眼都紅了,眼瞳上是一層極力隱忍的水光。

李震白一怔,一滴眼淚順著林真臉頰流下,他張開嘴大喊:“把書還給我!”

李震白從沒見過林真這樣的表情,哪怕是之前在他面前流淚時,林真也從未如此面露脆弱和絕望過,他下意識將手裏的書往前遞了一下,林真就一把搶過書,拿在手裏,沒給李震白任何阻止的機會,當著他的面一把將封面和寫了字的扉頁全都扯了下來,然後快速撕成碎片,連同書剩下的部分一起重重擲在地上。

李震白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被撕碎的書頁,隱約有了什麽極重要的東西被毀掉的感覺,心中一慟,擡頭看向林真:“你怎麽可以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