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舊日車轍2

沒見自己栽跟頭,順手揭人家舊墳的玩意兒!宋女士磨著後槽牙道:“事跟事不同,人和人也不一樣——你能跟我比?”

“我比你少了個拖油瓶。”陳樨不怕死且樂觀。

宋女士氣得柳眉倒豎:“我有錢有事業,你有什麽?還有啊,我最難過的時候體重也沒過百。你照照鏡子,還不給我放下那桶冰淇淋!”

“體重不過百,因為你比我矮!”陳樨躲避著九陰白骨爪的追打,提議道,“要不我也專心搞事業好了。上回你介紹的那個角色還能給我嗎?”

“我們演員這一行門檻沒那麽低,失個戀就想哭哭啼啼地入行,沒門!給你機會你不要,那個戲人家早找了合適的人選。你當自己是香餑餑?”

“你再替我問問有沒有那個劇組缺人,或者我自己去遞資料。我想去拍戲,演個丫鬟也行。”

宋女士一聽,這口吻可不像開玩笑。要知道從陳樨還是個小孩子那時起,就有人建議她做童星。陳教授當然是不會同意的,宋明明也覺得孩子太小沒有必要。進入少女時期後,難得她沒有長歪,不乏圈內朋友遞來橄欖枝,包括宋明明以前的經濟公司也有過想簽陳樨的念頭。可是這家夥,讓她去拍戲如同逼良為娼一般。這一下子態度大變,教人心裏發毛。

“你別嚇我啊!”宋女士敲打她的念頭全被擔心取代了,清了清嗓子道,“拍什麽戲?有話好好說。寶貝,當初我讓你獨立以前不能隨意把錢花在別人身上,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樨笑了笑:“想哪兒去了。不是錢的事!我在實驗室裏待膩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宋明明嘴上說陳樨煩人得很,可也沒真的讓她湊合著演個丫鬟路人,或心血來潮去參加角色海選什麽的。她給陳樨找了教表演的老師,正兒八經地培訓了一段時日。同時勒令她美白減重,嚴格做好形象管理。

宋明明全當陳樨說的是氣話,她這個女兒的脾氣越打壓越較勁,倒不如捋著順毛,等陳樨新鮮勁過去,半路打了退堂鼓,她也不算摧折了孩子的夢想。不料兩個月後,陳樨去給她探班,儼然一掃頹唐。

表演老師說陳樨台詞清晰,肢體和面部表現自然,有吃這一行飯的潛質。不過提到演員必備的共情能力,老師顯得有些為難。陳樨還沒學會如何調動並控制情緒,無論開心痛苦總像隔了一層。

有一回隨堂小考,那段哭戲陳樨怎麽都進入不了情緒。老師不斷引導她釋放自己,通過回想自己最大的痛苦和挫折,快速地代入痛苦中,真情實感地落淚。她倒好,坐在排練廳的鏡子前發了一個小時呆,半滴眼淚也沒擠出來。老師放棄了,年輕漂亮的女孩,父母的掌上明珠,活到現在興許還不識愁字。不開竅也沒關系,不是還有洋蔥和眼藥水嗎?臨到中午,老師喚她去吃飯,卻發現她面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濕了一片。

宋明明抽空帶陳樨去見了幾個劇組團隊,收獲的反饋還不錯。她從中挑選了兩個劇本,一個是大制作諜戰男人戲,給陳樨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女兒;另一個是古裝神話劇,陳樨可以演裏面的女三號,有感情戲,是個鮫人。宋女士站在專業的角度,從成本、制作、劇本、平台,再到觀眾群體的區別,將這兩個本子各自的優劣給陳樨分析了一遍。陳樨選擇了開機比較快的,她去演了那條魚。

去之前陳樨躊躇滿志,不就是演戲嗎?她也是打小在劇組裏混的,什麽沒見識過。累一點也不要緊,能累過熬夜寫報告?可進組第一天光是找機位就足夠讓她昏頭轉向,連卡十幾條,坐實了菜鳥新人的身份。第三天,趕上一場天然大雨,導演要她和演對手戲的男演員把雨中吻戲提前拍了。兩個認識不久的人上來就摟著邊哭邊吻,從大雨剛至吻到天邊現了彩虹,又是雨水又是口水,唇膏沒了又補,嘴都親禿嚕了。陳樨一度懷疑自己退化成只剩下嘴唇的接吻魚。

她為什麽要來演一條魚?十場戲有五場在水裏泡著,大熱天裹著條笨重的假魚尾在太陽底下卡片段。原來戲裏被扇耳光是真的疼,直愣愣摔下去渾身像散了架。男女主角都是台灣的當紅偶像,圈子不同,也沒人當真把她這個關系戶放在眼裏。女二和男三看對了眼,按捺不住內心的愛火,整日眉來眼去。每次陳樨和男三號演感情戲,在女二號幽怨的眼光中總有一種插足他人感情的別扭感。

兩個月的進組時間,陳樨是在自我懷疑和反復推翻再建立之間度過的。後悔是後悔,可自尊心容不得她打退堂鼓。每天累得像條死狗一樣躺在招待所的床上,也沒精力想那些糟心的事。就這麽熬著熬著,殺青那一天不期而至。她捧著劇組送的鮮花與大家合影,心裏想著,也許有一天,鏡頭裏的自己真的會長出了戲子的臉和貓的眼。